宁军日以继夜的骚扰战术,如同绵绵不绝的秋雨,一点点地侵蚀着胜境关守军的意志。
关墙之上,士兵们个个眼圈乌黑,面容憔悴,昔日锐利的眼神变得麻木而呆滞。即便是最严苛的军法,也难以完全压制住因极度疲惫而产生的怨怼之气。
爨崇智虽强作镇定,但眉宇间的焦虑却日益深重。他深知,军心士气已如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日午后,关楼上的望卒突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援军!是援军!高原的援军来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瞬间在关墙上引起了骚动!无数守军挣扎着疲惫的身躯,扑到垛口边,向西面官道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支队伍正逶迤而来。虽然旌旗歪斜,衣甲不整,队伍显得有些凌乱,但那独特的皮裘毡帽、高原人特有的高大身形,以及依稀可辨的诸部族混杂的旗帜,无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正是日夜期盼的高原援军!
“快!快开城门迎接!” 一些早已疲惫不堪的中层将领喜形于色,激动地喊道。
“且慢!” 一个沉稳而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爨崇智倚重的老参军。他眯着昏花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充满了疑虑。
“将军,此事恐怕有些蹊跷! 宁军围困如此之紧,这支援军如何能突破封锁,安然抵达关下? 且观其队伍,虽显疲态,却并无大战过后应有的惨烈之象……”
爨崇智闻言,心头一凛,狂喜之情瞬间冷却了大半。他沉声道:“参军所言有理。 传令下去,没有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 弓弩手戒备! 待本将亲自问话!”
很快,那支“援军”抵达关下约百步距离停下。为首一名身材魁梧、脸上涂着油彩的“酋长”越众而出,用带着浓重高原口音的官话,夹杂着几句土语,朝关上喊道:“关上可是爨崇智将军? 我等乃白狼部 、 牦牛部 的联军! 奉爨王之命,特来增援! 途中遭遇宁军小队拦截,恶战数场,方才脱身!如今将士皆已困乏,快开城门,让我等进去休整!”
爨崇智并未立刻回应,而是仔细打量着关下之人。其服饰、装扮、口音,甚至那倨傲中带着一丝狼狈的神态,都与平日接触的高原部族头领一般无二。他尤其注意到,那“酋长”身后的几名护卫,确实是地地道道的高原人面孔,眼神桀骜。
老参军也凑到近前,低声道:“将军,看其衣着细节,尤其是腰间的 玉髓弯刀 和 鹰羽头饰 ,确是白狼部贵族样式,不似作假。口音也确是牦牛谷地一带的……”
就在爨崇智内心天平逐渐倾斜之际,关下那“酋长”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怒骂道:“呔!爨崇智!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怀疑我等是宁军假扮不成? 宁军若有这般本事,能扮得如此之像,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你当夜壶! 快快开门!弟兄们又累又饿!再不开门,我等便回转高原去了!”
这番作态,反而打消了爨崇智最后一丝疑虑。他心想:“是啊,宁军怎么可能将高原部族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定然是我想多了。”
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拱手道:“头领息怒!非是爨某多疑,实乃宁军奸诈,不得不防! 这便为诸位开门!”
“打开城门!迎接援军!” 爨崇智终于下达了命令。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吊桥也随之放下。关下那“酋长”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挥手率领“援军”队伍,乱哄哄地涌向城门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