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点头,低声道:“…好一个请君入瓮!便依此计!玄玑先生,与刘家接洽之事照常,但只定少量,暂稳局面。长歌,你即刻持我令牌,秘密调集府中最可靠的好手,做好‘运粮’准备,但暂不告知具体内容。本王这便进宫”
周景昭离了王府,并未径直前往宣勤殿,而是绕道往后宫方向行去。他步履从容,一如寻常入宫请安的子侄辈,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探视,最终来到了太后所居的长信宫。
通传之后,周景昭步入温暖如春的殿内。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些点心,见他来了,脸上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珲奴来了?前日不是才来过,可是又惦记皇祖母了?”
周景昭依礼请安后,神色转为郑重,屏退左右,低声道:“皇祖母,孙儿此来,实是有要事想禀明父皇,又恐途中多有不便,故想借皇祖母之地,请父皇过来一叙。”
太后见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便也收了笑意,关切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与那煤球官司有关?我也听说了些风声。”
周景昭简要将万年县讼案及粮价骤涨之事说了,并道出自己的担忧:“孙儿怀疑此事并非孤立,背后恐有人串联,意在破坏赈灾,动摇民心。孙儿府中护卫有限,恐难面面俱到,故想恳请父皇…能否调动些许精锐,暗中护持,以防不测。”
太后闻言,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你顾虑得是。此事关乎灾民安稳,确非小事。”她看了看时辰,正是快传晚膳的点儿,便对心腹内侍张德泉道:“德泉,你去宣勤殿一趟,就说哀家今日备了几样皇帝爱吃的菜,请陛下得空过来一同用膳。”
张德泉会意,躬身领命而去。
约莫两刻钟后,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陛下驾到——”
隆裕帝迈步进入长信宫,见到周景昭也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他向太后问了安,坐下后便直接看向周景昭:“老五也在?可是为了今日万年县那桩官司?”
周景昭起身,恭敬回道:“父皇明鉴。儿臣确为此事而来,但不止于此。”他便将今日县衙验尸的疑点(隐去银针探腹细节,只言绝非煤毒)、粮商联手涨价、以及自己推断有人欲趁元正休沐、工坊守卫相对空虚之际制造更大乱子的担忧,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
“…儿臣府中护卫虽竭力布防,然恐力有未逮。羽林卫实力固然强悍,却不擅长突击,对方若真有备而来,儿臣恐其目标不止于儿臣,更在于搅乱京畿,破坏父皇赈灾安民之大局。故…故冒昧恳请父皇……他将谢长歌的策略简要的说了一遍。
隆裕帝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深邃地打量着周景昭。他注意到这个儿子虽然言语恭敬,但眼神清澈坦荡,逻辑清晰,所述之事皆有所指,并非无的放矢或单纯求援。
“依你之见,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为何?”隆裕帝忽然问道。
周景昭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其一,或为利益。蜂窝煤触及旧有柴炭行会根本利益,彼等不甘坐以待毙。其二,或为…儿臣自身。儿臣近日或过于招摇,碍了某些人的眼,挡了某些人发财的路。其三,亦不能排除…有别有用心之徒,欲借破坏赈灾之机,引发民乱,动摇国本。”
隆裕帝听完,沉默了片刻。长信宫内一时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太后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未插话。
终于,隆裕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能想到这些,很好。遇事知进退,明险阻,而不一味逞强,更知以大局为重,朕心甚慰。”
他并未直接回答是否调兵,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殿角阴影处,淡淡吩咐了一句:“玄鸦,传朕秘旨:令‘雷巢’出动一队,隐于暗处,听候调遣,务必确保赈灾工坊、矿场无虞。若有宵小作乱…准其临机决断,不必请示。”
那阴影处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瞬间远去,快得仿佛错觉。
周景昭心中大定,深深一揖:“儿臣谢父皇!”
隆裕帝摆摆手:“罢了。此事你知道即可,对外不必声张。元正之前,给朕把风波平息下去。”
“儿臣遵旨!”
正事谈完,气氛缓和下来。太后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正事说完,该用膳了。陛下,珲奴,今日都陪我好好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