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绸缪(1 / 2)

澄心阁内,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斜长的、摇曳的光斑,如同周景昭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背对着门口,身形在昏暗中显得有些单薄,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那里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紧紧勒住,带来一阵阵钝痛。

一双微凉而柔软的手,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道,轻轻按上了他的肩颈。是清荷。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恰到好处的指法按压着他紧绷的肌肉,试图驱散那份沉甸甸的疲惫。

“清荷姐……”周景昭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你说……这长安城,怎么就这么难呢?”

清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按揉,声音轻柔却带着心疼:“殿下,您太累了。太子殿下和九殿下走后,您一直未曾歇息。”

“歇?”周景昭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怠,眼底布满血丝,更深处却翻涌着焦虑与茫然,“我如何能歇?”

他指着书案上摊开的账册,那上面刺目的文字如同嘲弄的伤口,“汉中封地,听着风光,可岁入几何?除去上缴国库的部分,能落到王府的,不过杯水车薪!王府养着这许多人,还有风铎楼的修缮和维护,追查母亲……追查母亲的死因,哪一样不是吞金的巨兽?可府库……本就不算宽裕,现在眼见着就要空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那是面对现实窘迫的无力。

他拿起那份记录着顾兰漪失踪的名录,指尖划过墨迹,眼神变得痛苦而迷茫:“还有兰姨……母亲身边最信任的人,就这么……不见了。宫里竟无人深究!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母亲她……到底是怎么……”

他喉头哽住,说不下去。母亲的死,如同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压在他心头,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颓然坐回去,双手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指缝中透出:“长安城……这潭水太深了。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人心鬼蜮……我本就不擅长揣测这些。以前……有母亲在,我只需做个醉心书画的闲散皇子就好。可如今……”

他放下手,露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心力交瘁的茫然,“太子今日来访,言语温和,句句关切,可我……却分不清那背后是真心还是试探。九弟……小九他……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是许美人的示好,还是……另有所图?我……我看不透啊!”

他猛地站起身,在阁内踱步,像一头被困的幼兽:“风铎楼……风铎楼!它就在那里!汇聚天下英才,可我却不能堂而皇之地招揽!‘风铎书君’……这个名号,是我最好的伪装,却也成了最大的枷锁!我只能看着那些贤才从眼前流过,却无法将他们收为己用!这种……这种看得见却抓不着的滋味……”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人手匮乏,智囊难寻,财政窘迫,母亲疑云,长安诡局……重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的暖流,如同蛰伏的溪水,悄然自丹田升起,缓缓流遍四肢百骸。是《混元经》!那篇得自青崖子前辈的神秘心法,在他心神激荡之际自行运转起来。

这股暖流并不汹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如同在冰冷的深渊中投入一块温玉,虽不能驱散所有寒意,却让他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意,眼神中的茫然和绝望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静下来的决断。这《混元经》,是他目前唯一一张完全属于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底牌。它或许不能立刻解决眼前的困境,却给了他一份在黑暗中独行的底气。

他重新看向清荷,目光变得坚定:“清荷姐,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需要人!需要绝对可靠、能为我所用的人!”

清荷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心中稍安,立刻应道:“殿下是想从牙行入手?”

“不错!”周景昭点头,“但必须隐秘!王府的人不能出面,我……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走到清荷面前,眼神带着信任和恳切,“清荷姐,你的易容术,是我现在最大的依仗。明日,为我易容改扮。我要亲自去万源牙行走一趟!”

清荷眼中仍有担忧:“殿下,牙行之地鱼龙混杂,奴婢担心……”

“清荷姐,”周景昭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识人辨才,非亲至不可。我要看的,不仅是他们的身契,更是他们的眼神、气度、谈吐!是虎是猫,是忠是奸,需我亲自甄别。此事关乎根基,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