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我婆婆。”她把手机屏幕按熄,“无外乎是劝我大度,说男人都这样,熬过去就好了,为了孩子……呵,我们还没孩子呢,她就天天把孩子挂嘴边。”
“你……怎么想?”我小心地问。
“我不知道。”小曦摇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迷茫,“有时候我觉得她说得对,也许是我太敏感,要求太多?也许婚姻就是这样,慢慢磨掉所有热情,变成合伙过日子?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寒。如果婚姻就是这样的冰冷和沉默,那我为什么要结婚?我一个人过不好吗?”
她的问题,没有答案。这是千千万万在婚姻围城中感到窒息的人,共同的叩问。
傍晚,陈默回来了。这次他没有立刻钻进书房,而是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小曦在餐厅收拾东西,两人依旧没有任何交流,但那种绝对静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至少,他们共处一室,而没有立刻逃开。
我能感觉到小曦身体的僵硬。她背对着客厅,但我看到她收拾碗碟的动作慢了下来,耳朵似乎在捕捉着身后的动静。那通未拨出的电话,那个想要沟通的渴望,依然在她心里盘旋,只是被太多的失望和恐惧压制着。
陈默换了一会儿台,似乎也觉得无趣,放下了遥控器。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但眼神有些游离。他的目光,几次看似无意地扫过餐厅里小曦的背影,扫过茶几上那本显眼的旧相册,最终,落在了阳台那盆已经完全枯萎、只剩下干枯枝干的玫瑰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再次走向了书房。
在他关上书房门的前一刻,我似乎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太轻,太模糊,轻得像幻觉,模糊得无法承载任何确切的含义。是疲惫?是无奈?是愧疚?还是……仅仅是不耐烦?
小曦也听到了那声关门响。她收拾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站在那里,背影显得单薄而脆弱。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过了好久,才继续慢慢地擦着已经干净的桌子。
我知道,那根在她心里绷了太久的弦,刚才因为那无声的叹息和欲言又止的目光,又被轻轻地、残酷地拨动了一下。希望与失望,像一对孪生幽灵,在这冰冷的房间里交替闪现,折磨着她本就敏感的神经。
那天晚上我离开时,小曦送我到门口。她没有再提梦境,也没有抱怨陈默。只是在我临走前,轻轻说了一句:“寒,我好像……有点知道该怎么跟老师聊下一次了。”
我看着她,虽然依旧憔悴,但眼底那潭死水里,似乎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名为“自我觉察”的涟漪。
冰层依然坚固,但冰层之下,某些东西正在缓慢地、痛苦地开始移动。那通未拨出的电话,或许暂时不会拨出,但拿起话筒的勇气,正在她内心艰难地滋生。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小曦说的“棱镜”。或许,当一个人开始有能力分解自己的痛苦,看清其中不同的成分时,她才真正拥有了走出痛苦的可能。
只是,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