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第一次亲手杀敌带来的生理和心理冲击是巨大的。焱瘫在冰冷的瓦砾间,呕吐到几乎虚脱,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鬼子临死前惊骇的眼神和喷溅的温热血液,在脑海中不断闪回、放大。
他不是军人,甚至算不上一个强悍的人。在现代社会,他最大的暴力冲突可能仅限于网上与人键盘论战。剥夺生命,这种最原始、最残酷的行为,对他的现代道德观和神经系统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没时间挺尸!不想死就起来!” 班长的吼叫如同鞭子,抽打着他麻木的神经。又一波鬼子嚎叫着冲近了,子弹啾啾地打在断墙上,溅起一串串烟尘。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不适。焱连滚带爬地缩到更坚固的掩体后,手里死死攥着那把滴血的砍刀,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看着身边那些面容枯槁、眼神却如同饿狼般的士兵,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杀戮与死亡,动作机械而高效,透着一种被战争磨砺出的麻木的残忍。
他必须适应,否则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就是他。
接下来的战斗,焱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和混乱的本能在支撑。他不敢再直视敌人的眼睛,只是疯狂地挥舞着砍刀,朝着那土黄色的身影劈砍。有时砍中了,有时落空,有时甚至差点伤到旁边的自己人。他像个失控的机器,被战争的漩涡裹挟着,被动地承受和反击。
不知过了多久,鬼子的这一波进攻终于被打退了。阵地上暂时恢复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伤员的呻吟和远处零星的枪炮声。
阵地上能站起来的人,又少了几个。
班长清点着人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给牺牲的弟兄合上眼,将他们残破的尸体拖到相对完整的墙根下。没有人哭泣,也没有时间悲伤,死亡在这里寻常得像吃饭喝水。
“狗娃,没看出来,你小子平时蔫了吧唧,砍起鬼子来还挺凶。”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递给焱一个脏兮兮的水壶,里面是带着土腥味的凉水。
狗娃?这似乎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一个如此卑微、如同草芥般的名字。
焱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稍微拉回了一些理智。他不敢看老兵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怕了?” 刀疤脸老兵嗤笑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第一次都这样。多见几次,就习惯了。在这地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软就得下去陪阎王爷唠嗑。”
习惯?焱无法想象自己会习惯这种生活。但他明白老兵话里的意思。在这里,仁慈是奢侈品,只会加速死亡。
班长走过来,扔给焱半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杂面饼子。“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焱接过饼子,费力地啃着,粗糙的麸皮刮着口腔,但他顾不上了,饥饿感如同火烧。他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着这支残存的队伍。加上他和班长,只剩下七个人。弹药所剩无几,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但眼神深处,却还有一种顽强的、不肯熄灭的火光。那是求生的欲望,也是……恨。对侵略者刻骨的仇恨。
这种仇恨,是支撑他们在这炼狱里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黄昏时分,鬼子的炮击又开始了。这一次,更加猛烈。显然,他们不拿下这片阵地誓不罢休。
“进防炮洞!快!” 班长嘶哑着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