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乘坐的吉普车一路颠簸，驶入团部所在的、由几栋相对完好的楼房和大量帐篷构成的临时指挥部。
他推开车门，脚刚踏上地面，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接到通知赶来的连级以上军官。
平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汉子们，此刻却大多沉默地站着，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阴沉和凝重。
有人烦躁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有人无意识地用脚碾着地上的石子，眼神放空；
还有人望着团部那扇紧闭的木门，目光中充满了忧虑和不解。
几乎不需要言语交流，格特就能从同僚们的脸上读出同样的心声。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外敌如狼似虎，防线岌岌可危。
每一份力量都宝贵得像金子，上面那帮老爷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枪口调转向自己人？
这种自断臂膀的命令，让这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军官们感到无比的寒心和愤怒。
格特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尘土味的空气，默默走到相熟的几位军官身边。
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很快，团部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一名卫兵示意军官们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会议室不大，显得有些拥挤。
团长马托科已经站在了前方，背对着大家，正看着墙上那张巨大的、标注着敌我态势的军事地图。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格特敏锐地感觉到，团长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往日更加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站定，马托科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果然如格特所料，异常难看，黝黑的皮肤下蕴藏着压抑的怒火，那道疤痕也显得更加狰狞。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军官的脸，将众人的不满和阴郁尽收眼底。
短暂的沉默后，一名性格耿直的营长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愤懑：“团长！这命令……这命令我们能不能……卫国军那帮龟孙子是不是疯了？这时候打均衡军？他们也在打旭日鬼子啊！”
他这话说出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不少军官都下意识地点头或投去赞同的目光。
“闭嘴！”马托科猛地一声低吼，如同炸雷般在会议室响起，吓得那名营长一哆嗦。
马托科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战场抗命是什么罪名，需要我提醒你吗？啊？脑袋不想要了？！”
他目光扫视全场，语气严厉：“上面下的命令，自然有上面的‘考量’！我们身为军人，首要职责是服从！谁再敢妄议军令，动摇军心，军法处置！”
一番训斥，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军官们都低下了头。
不敢再言语，但脸上的不服气却更加明显。
然而，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时，马托科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压低了些。
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手指看似无意地在地图上划拉着，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打仗……也得实事求是。万一咱们接到的作战区域，敌人实力太强，远超预期，咱们拼尽全力也拦不住……那最后仗没打好，责任也不能全怪到我们头上，对吧？”
“毕竟，咱们灰熊团，从来都不是孬种，但也不能明知是送死，还硬往上撞，白白牺牲弟兄们的性命，那才是对国家和士兵最大的不负责任！”
他这番话说完，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示。
在场的军官们先是一愣，随即几乎所有人都瞬间恍然大悟！
脸上的阴霾和愤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领神会的、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团长英明！”
“明白了！保证‘实事求是’！”
“对！绝不能让兄弟们白白牺牲！”
众人纷纷应和，气氛一下子从之前的死寂变得活跃起来。
只是这活跃中，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格特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姜还是老的辣！
马托科团长这一手“阳奉阴违”玩得漂亮！
既没有公然抗命，给上头留下了把柄，又巧妙地给了部队灵活应对的空间。
“敌人太强，拦不住”。
这简直是在当前局面下，既能保全实力、避免内战，又能对上头有所交代的最佳借口！
看来，这场荒谬的内战，至少在灰熊团这里，未必会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但接下来的周旋和表演，也同样考验着他们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