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关于“辽东丝绸”与“獬豸烙印”的种子,已被沈清弦以最隐蔽的方式,悄然植入了郑迁所在的土壤。她不知道这颗种子需要多久才能发芽,也不知道它最终会长成何种模样,只能压下所有的焦灼与期待,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玲珑阁的日常运营与新香方的最后定稿之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
然而,朝堂之上的暗流,却并未因她的静默而停歇,反而随着某些线索的浮现,变得愈发汹涌。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宋怀瑾步履匆匆地来到书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震动之色。
“东家,有动静了!大动静!”他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惊涛骇浪,“今日凌晨,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明李大人,联合吏部考功司主事郑迁,以及另外三名御史,当朝呈上联名奏本!以‘交通边将、图谋不轨’的罪名,弹劾诚亲王!”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沈清弦仍感觉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她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来了!清流一系,果然抓住了那条线索,并且选择了最猛烈、最直接的方式发起了攻击!交通边将!这可是仅次于谋逆的重罪!
“具体情况如何?”沈清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宫里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宋怀瑾快速说道,“只知道李大人和郑主事在殿上言辞极其激烈,似乎掌握了一些关于诚亲王通过江南商人,向辽东输送巨额财物(并未明指丝绸)的证据!陛下当时并未表态,但脸色极其难看,当即下令退朝,并将所有奏本留中,召诚亲王入宫觐见!”
留中!召见诚亲王!
皇帝的反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涉及亲王和边将,干系太大,皇帝不可能仅凭一份奏章就下定论,必然要亲自询问诚亲王。但这“留中”和“召见”本身,就已经释放出极其强烈的信号——皇帝对此事高度重视,并且,对诚亲王已然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沈清弦追问道。
“京城已经戒严!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马明显增多,尤其是几位亲王和重臣府邸附近,更是暗哨密布!气氛……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宋怀瑾描述着外面的情形,脸上也带着后怕,“咱们玲珑阁外面,似乎也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在徘徊。”
沈清弦心中一凛。诚亲王被弹劾,其党羽必然如惊弓之鸟,同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肯定会疯狂地追查弹劾的源头,寻找反击的机会,甚至可能进行报复。玲珑阁虽然隐藏得深,但在这个风口浪尖,难保不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传令下去!”沈清弦当机立断,“阁内所有人等,即刻起不得随意外出!所有门窗加固,护卫全部上岗,日夜轮值,提高最高警戒!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传递任何消息出去!”
“是!”宋怀瑾也知事态严重,立刻领命而去。
命令下达后,整个玲珑阁瞬间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临战状态。伙计们虽然不明就里,但感受到那凝重的气氛,也都谨言慎行,各自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沈清弦独自坐在书房内,耳中听着外面街道上偶尔传来的、比平日更显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心潮起伏难平。
她成功了。她成功地借清流之手,将诚亲王这头庞然大物拖入了泥潭。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诚亲王经此一劫,势力必然受损,短时间内再也无暇顾及江南,更无力来对付玲珑阁这样的小角色。她和玲珑阁的危机,似乎已然解除。
然而,她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漩涡。清流与亲王之间的斗争,是真正的你死我活。她作为最初信息的提供者(尽管无人知晓),一旦被任何一方察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