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轩的来访,如同一滴墨汁落入清水,虽被沈清弦以绝对的冷静与疏离迅速隔开,未曾污染她心境的澄澈,但那墨色终究在无形中晕染开来,预示着某些潜藏的、不安定的因素已然回归。
送走陆明轩后,沈清弦并未将此事过多放在心上。对她而言,此人已是前尘旧梦,落魄至此,更不值得她耗费心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应对——日益紧迫的原料危机,以及萧执那句“好自为之”背后所隐含的、需要小心维持的平衡。
她将全副精力投入到“玉华润肌膏”原料替代方案的攻坚中。玉板茯苓难寻,她便尝试寻找药性相近的替代品,或是优化工艺,减少其用量。她几乎住在了净室之中,与秋雁、冬青一同,对着各类药材典籍与试验器皿,反复尝试不同的配伍与炮制方法。失败是常态,但她心志坚韧,毫不气馁。
这日,她正尝试将一种名为“白及”的药材(有生肌润泽之效)以特殊古法焙制,试图增强其润泽质感,以部分替代玉板茯苓的功效,韩管事面色凝重地前来禀报。
“姑娘,商队那边……出了点岔子。”
沈清弦放下手中的药杵,抬眸:“何事?”
“按照计划,福安与顺才带着首批货品前往京畿重镇保定府试水。头两日还算顺利,与当地两家信誉尚可的杂货铺达成了代售意向。但昨日,那两家铺子却同时反悔,言语闪烁,只说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不敢再售我玲珑阁的货品。”韩管事眉头紧锁,“福安机灵,暗中打听,隐约听说,是……是陆家那位公子,不知怎的搭上了保定府通判的线,递了话。”
陆明轩!
沈清弦眸光骤然一冷。她倒是小瞧了这位昔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流放一趟,竟也学会了这些下作手段?自己求存不成,便要断她商路?
“可知他具体是如何说动的通判?”沈清弦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详情尚未探明。只听闻陆明轩似乎献上了什么物件,又或是……提及了姑娘与王府的关联?”韩管事语气带着不确定与担忧。若陆明轩在外打着王府或沈清弦的旗号行事,无论好坏,都可能带来无穷后患。
沈清弦沉默片刻。陆明轩此举,恶意明显,但手段却算不上高明,更像是困兽犹斗的泄愤与试探。他或许想借此向她证明,他并非全无价值,抑或是想给她制造些麻烦,逼她低头?
“不必理会他。”沈清弦冷然道,“保定府不行,便换真定府,换河间府。我们的货品过硬,不愁没有销路。让福安他们撤回来,整顿一二,另择他处。至于陆明轩……”她顿了顿,“派人盯着他的动向,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但不必与他正面冲突,跳梁小丑而已,不值得浪费精力。”
她选择以无视应对。在绝对的实力与正确的商业策略面前,这点小绊子,还不足以让她方寸大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数日后,沈清弦正在研配司指导秋雁、冬青处理一批新到的珍珠,门房来报,说是有一位自称姓胡的商人求见,有要事相商。
胡姓商人被引至偏厅,此人约莫四十上下,穿着绸缎长衫,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玉扳指,笑容可掬,眼神却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
“沈东家,久仰大名!”胡商人拱手笑道,“在下胡万财,做些南北货的生意。听闻东家正在寻觅上等的玉板茯苓?”
沈清弦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胡老板消息灵通。不知阁下手中,有何等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