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清冷的辉光吝啬地洒在陆府层层叠叠的屋脊飞檐上,勾勒出大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更梆声遥遥传来,已是子夜时分。整个陆府沉睡在一种近乎死寂的静谧里,唯有巡夜婆子提着的灯笼,如同鬼火般在远处游弋。
水榭苑内室,沈清弦并未安寝。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蓝色粗布衣裙,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紧紧绾起,脸上未施脂粉,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苍白,也格外冷静。
那半截诡异的私章,老夫人的试探,如同两根交错的绳索,在她心头越收越紧。被动等待萧执的“佳音”已然不够,她必须主动出击,在危机全面爆发之前,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而突破口,很可能就在那座被重重封锁、却暗藏最多秘密的锦瑟院。
她知道此行凶险万分。锦瑟院如今由老夫人的人严密把守,尤其是王夫人所在的内室,更是如同铁桶一般。但她也并非全无准备。这几日执掌中馈,她已借着各种由头,将锦瑟院外围的守卫换班规律、各处明岗暗哨的位置,摸了个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她手里还有杏儿这张牌。
杏儿每日往返浆洗处与锦瑟院角门,对那条路径上何时人少、何处有遮蔽最为熟悉。沈清弦早已暗中吩咐她,今夜子时三刻,在锦瑟院后墙那处生着茂密迎春藤的角落接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般煎熬着人心。当时辰将至,沈清弦吹熄了屋内灯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溜出水榭苑,借着廊柱、假山、树丛的掩护,向着锦瑟院的方向潜行。
夜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她单薄的衣袂。她屏住呼吸,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躲避过一队巡夜的婆子,绕过亮着灯光的耳房,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茂密的迎春藤在夜色中如同一堵墨绿色的墙。沈清弦刚在墙角阴影处蹲下,一只冰凉的小手便从藤蔓后伸出来,轻轻拉了她一下。是杏儿。
“姨娘,”杏儿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带着哭腔,“角门那边……今晚是灵芝姐姐亲自带着人守着,比往日都严,过……过不去……”
沈清弦心中一沉。灵芝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她亲自坐镇,意味着锦瑟院的看守等级提到了最高!难道老夫人察觉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陆明轩离京,加强了防范?
计划受阻,但她并未慌乱。目光迅速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不远处一株紧挨着锦瑟院高墙、枝桠虬结的老槐树上。那树冠茂密,有几根粗壮的枝桠,恰好伸进了锦瑟院的院内。
“杏儿,你立刻回去,就当从未出来过。”沈清弦当机立断,低声吩咐,“若被人发现,就说是我让你来查看后墙可有野猫扰人清静。”
打发走吓得魂不附体的杏儿,沈清弦深吸一口气,走到老槐树下。她提起裙摆,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异常坚定的手腕,开始借助树干的凹凸,向上攀爬。粗糙的树皮磨蹭着掌心,带来刺痛的灼热感,她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头顶那片未知的黑暗。
费尽力气,她终于攀上了一根伸向院内的横枝。匍匐在冰冷的树枝上,她小心翼翼地向院内望去。
锦瑟院内,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漆黑一片。王夫人居住的正房西暖阁,竟还透出微弱而摇曳的烛光!而那窗纸上,赫然映照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倚靠在榻上,身形消瘦,应是王夫人。另一个坐在榻前,身影……似乎是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