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答得条理清晰,既肯定了秦姝的观点,又提出了自己的补充见解,言语间透露出对药性配伍的深刻理解。
秦姝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微微颔首:“姨娘见解独到,与宫中太医所言,竟有不谋而合之处。”她话锋轻轻一带,似是无意,却让沈清弦心中微凛。宫中太医……秦姝接触的层面,果然非同一般。
两人就着这本药膳杂记,又探讨了几处地方特色药材的用法与禁忌。沈清弦知识虽不及秦姝系统广博,但她思路灵活,常能从民间实用的角度提出独到见解,且引经据典时,偶尔会提及一些生僻的、并非医书主流记载的用法,让秦姝颇感新奇。
交谈渐深,气氛也愈发融洽。秦姝似乎放下了些许清冷的外壳,话语也多了起来。她谈及各地风物,民生多艰,言语间常怀悲悯。沈清弦则大多倾听,偶尔插言,言辞恳切,态度不卑不亢。
“听闻姨娘出身永嘉侯府,”秦姝忽然问道,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沈清弦,“想必幼时亦是锦衣玉食,如今……可还习惯?”
话题终究还是绕到了她的身世和现状上。沈清弦心中早有准备,她抬起眼,迎上秦姝探究的目光,唇边漾开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苦涩却又异常平静的笑意:“劳小姐动问。人生际遇,浮沉难料。锦衣玉食是过去,粗茶淡饭是如今。奴婢别无他求,但求心安而已。能得一隅安身,闲暇时翻翻杂书,琢磨些微末技艺,于愿足矣。”
她没有诉苦,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陈述,那份历经磨难后的通透与淡然,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能打动人心。
秦姝凝视她片刻,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融化。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心安之处,即是吾乡。姨娘能有此心境,殊为难得。”她不再称呼“沈姨娘”,而是改口称“姨娘”,虽只一字之差,其中的亲疏意味却已不同。
她又坐了片刻,与沈清弦约定日后可常通信探讨医药,这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她似是不经意地对身旁的嬷嬷道:“容嬷嬷,回头将我库房里那几株上好的老山参,还有前儿得的那些川贝,分一半给姨娘送来。秋冬季节,最是养阴润肺之时。”
这份礼物,远比之前的杭白菊和口头赞誉要厚重得多,也更具实际意义。
沈清弦心中震动,知道这不仅仅是馈赠,更是一种认可与庇护的象征。她深深下拜:“小姐厚赐,奴婢愧不敢当。”
“区区药材,不足挂齿。”秦姝扶起她,目光在她清瘦的脸上停留一瞬,“姨娘……保重身子。”
送走秦姝主仆,水榭小苑重归寂静。沈清弦独立廊下,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本药膳杂记的厚重触感。
兰言蕙语,沁人心脾。这次会面,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她不仅初步赢得了秦姝的尊重与友谊,更隐隐获得了一份来自安国公府的、无形的庇护。
阳光透过稀疏的梅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暖意。
第一步,她走得稳且准。接下来,便是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东风”,化为她乘风破浪的力量。她转身回屋,步履沉稳。棋盘之上,她手中的棋子,又多了分量不轻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