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院的鸡刚叫头遍。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透湿。
踩上去 “咯吱” 响,像是谁在暗处啃着脆生生的东西。
李月攥着红老给的火纹鞭,站在东看台底下。
鞭梢的火星子顺着指缝爬,在掌心烫出串小红点。
痒得她想挠又不敢。
这火纹鞭是红老年轻时用火山岩浆淬过的。
鞭身裹着层肉眼难见的火气,据说能烧穿青老的千年寒冰。
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烫,像揣了只刚破壳的小火鸟。
西看台的内门弟子区已经坐满了人。
竹编的凉棚下摆着黑漆木桌。
有人用银壶往玉杯里倒茶,茶水晃出的涟漪里都映着得意的笑。
最前排立着块写着 “周平必胜” 的木牌。
牌上的墨迹被晨风吹得发皱,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像块没熨平的尿布。
几个内门女弟子正对着牌位描眉。
眉黛画得比周平的星辉还亮。
看见李月穿着杂院的灰布衫,捂着嘴嗤嗤笑。
笑声像撒了把碎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小丫头片子手抖啥?”
张松扛着玄铁斧蹲在她脚边。
斧刃上的露水往下滴,在石板上砸出串小坑。
坑里很快积满了水,映着他络腮胡里藏着的笑。
“不就是星辉后期?”
“上次我劈青老的冰砖,冰砖里冻着条三百年的冰蛇。”
“比石头还硬三分,结果还不是被我劈成八瓣?”
“境界高咋了?说不定是用丹药催上来的虚货。”
“就像张婆婆蒸过头的馒头,看着大,一捏全是气,能从早塌到晚!”
他说着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唾沫星子刚落地就被露水裹住。
“你看周平那细皮嫩肉的样,定是没吃过杂院淬体桩的苦。”
“咱们那桩子埋在地下三丈深,桩身上刻着七十二道重力符。”
“你每天裹着星辉站两个时辰,站得腿肚子转筋,星辉能不扎实?”
“他周平的后期,顶多算泡在蜜罐里的花架子,经不住风吹雨打!”
红老的火纹鞭突然从人群后甩过来。
鞭梢缠着团火星子,在李月手腕上绕了圈,烫得她手腕一缩。
“别听他胡咧咧!”
“周平那小子的星辉凝得比你实。”
“上次测能仪亮到第七格,指针晃得跟打摆子似的。”
“你这初期顶多到第三格,差着整整四个台阶呢!”
他往内门弟子区瞥了眼。
火纹鞭突然 “啪” 地抽在地上。
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张松的靴底,烫得他嗷嗷跳。
“但他那星辉偏冷,像青老冰窖里的月光。”
“看着亮堂,实则寒得能冻裂骨头。”
红老的声音压得低了些,火气却顺着鞭身往李月掌心钻。
“你这星辉带着杂院的灶膛火气,遇着他正好相克。”
“就像冰棍碰烙铁,看谁先化!”
“不过你得记住,火太急会烧了自己,得像熬药似的,该旺时旺,该缓时缓。”
“上次你哥用星辉烤肉,急着吃把肉烧得焦黑,连狗都不啃,这教训得记牢!”
“老东西别拿我冰窖打比方!”
青老的冰魄杖往地上一顿。
杖头的冰晶 “咔嚓” 裂开细纹。
李月脚边的露水顿时凝成冰珠。
珠子里裹着细碎的晨光,像串被冻住的星星。
“周平的星辉冷是冷,却脆得像腊月里的冻豆腐。”
“上次他用星辉掌拍我新雕的冰凤凰,凤凰翅膀没断,他掌纹倒裂了三道。”
“血珠冻在掌心里,像镶了三颗红玛瑙,比你当年用火鞭抽裂的瓦罐还惨!”
他用冰魄杖往李月手背一点。
层薄冰瞬间裹住她的指尖。
凉意顺着经脉往上爬,把火气压下去不少。
“记住,他的寒辉鞭抽过来时,你别硬顶。”
“用星辉在身前凝层冰壳,冰壳里裹着火星子。”
“就像给烙铁包了层薄冰,既能卸力又能伤他。”
“这叫以柔克刚,比红老那莽夫的硬拼管用十倍!”
紫老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锦囊。
往李月手心倒出张符。
符纸薄得像蝉翼,上面用银粉画着星辉纹。
纹路细得能看清每笔转弯的弧度。
“这是‘聚辉符’,用你的星辉点一下就能激活。”
“能让你初期星辉凝得比后期还稠。”
他用枯瘦的手指点着符上的纹路,指甲缝里还沾着朱砂末。
“他周平不就仗着星辉厚?”
“上次他跟我学画‘固辉符’,调的墨稀得像淘米水。”
“符纸洇得像花猫脸,连三岁娃娃都画得比他强,还敢在这儿摆后期的谱!”
正说着,王执事的铜哨子 “嘀嘀” 响起来。
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飞了演武场边老槐树上的麻雀。
他穿着身新做的锦袍,袍子上绣着金线。
走一步闪一下,腰间的测力铜钱晃得人眼晕。
铜钱边缘磨得发亮,一看就是常年攥在手里盘玩的。
“星辉组第一场,周平对战李月!”
王执事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碴子。
“内门后期对杂院初期,赶紧上台!”
“杂院的那个,别磨蹭,耽误了各位长老看比试,把你卖去矿洞都赔不起!”
周平从内门弟子席站起来。
玄色衣袍上的星辉流转得像条暗河。
每走一步,衣摆扫过的地面都结出层薄霜。
他走到台中央时,脚下的比武石竟 “咔嚓” 响了声。
石面上的刀痕被霜花填成了银线,纵横交错的像张网。
他抬眼扫过李月,嘴角撇得像把钝刀。
眼里的轻蔑能冻住流水。
“杂院也能出星辉境?怕是用什么旁门左道催上来的吧?”
“我听说你们杂院的张松,去年为了晋阶,偷喝了黄老的‘爆气丹’。”
“结果气脉逆行,放了三天屁,把茅房的石头都熏裂了。”
“你该不会也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
台下顿时哄笑起来。
内门弟子区有人把瓜子壳往台上扔。
瓜子壳像下雨似的,有几片正好落在李月脚边。
“周师兄快动手!让这杂院丫头知道,初期和后期差着三座山呢!”
有人扯着嗓子喊,声音里的得意快溢出来了。
周平摊开手掌。
团银灰色的星辉在掌心转得像陀螺。
转得越快,周围的温度就越低。
连空气里的露水都凝成了细雪,纷纷扬扬地落。
“我这星辉能凝能散,你要是现在认输,磕三个头,我就让你少受点罪。”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省得等会儿星辉被打散,疼得哭爹喊娘,丢杂院的脸。”
“让你哥李子在试炼塔里都抬不起头!”
李月突然握紧火纹鞭。
指尖的星辉顺着鞭身爬,银辉缠着火星子,像根裹了糖的火炭。
她往前迈了一步,灰布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
露出的胳膊虽然细,却绷得笔直。
“比过才知道谁是山,谁是土坷垃。”
“说不定等会儿跪在地上哭的,是你这外强中干的后期呢!”
王执事的铜哨子在手里转了个圈,脸拉得比驴还长。
哨子声再次响起,尖锐刺耳。
“开始!”
周平的星辉突然化作道银灰色的鞭影。
比李月的火纹鞭粗了三倍,带着股寒气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