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多名仅剩的“血卫”拥护着洪苦讴, 再无半分的恋战,不顾一切纵身跳入那片血与火的大海之中!他们背负着他,迅速地游到了不远处那艘早已严阵以待的文莱苏丹王子的巨舰之下。
那几名还在疯狂地攻击着我的“血卫”,被他们当做了最后的“炮灰”!
“拉他们上来!!”苏丹王子船上有人喊道。
洪苦讴被七手八脚地,从那冰冷的海水之中,拉上了甲板。
觉得终于安全后,他在船上目视着我舰的方向,怨毒的目光穿越血雾,那张已被缇娜一箭射穿、此刻却已在血巫术的作用之下,缓缓愈合的脸颊之上,露出了一个状若疯魔般的、疯狂的笑容!
“张!保!仔!”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将自己那只完好的左手,狠狠地插进了身旁一名刚刚才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我们的炮火,轰断了半边身体的、还未完全死透的文莱士兵的胸膛之中!
“啊——!!!!”
那名士兵,发出了他凄厉绝望的惨叫!
他那本还算健壮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枯萎!
而洪苦讴,则像吸食了什么绝世美味般,发出了满足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叹息!
他那本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庞大、邪恶的血色雾气,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那血色的雾气,仿佛拥有生命的、恶毒的瘟疫,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地,再次笼罩了整片战场!
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苏禄海盗和文莱士兵,在吸入了那血色雾气的瞬间,他们的身体,都如被注入了狂暴的烈酒般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随即,他们那双本还带着几分恐惧的眼眸,很快被一种纯粹的、不带半分理智的、血红色的疯狂所彻底取代!
随之而来的是他们爆发出更加惊人的力量!
一名本已被鲨七一斧劈断了半边肩膀的苏禄海盗头目,在所有人的惊骇目光注视下,硬生生地将那柄还嵌在他骨头之中的巨大斧头,拔了出来!然后咆哮着再次朝着鲨七,扑了过来!
而那本已渐渐稀薄的血雾, 则变得更大、更广! “血鸦”,变得更加疯狂!
我们,在霎那间再次似陷入了那座由洪苦讴亲手为我们打造的“血色囚笼”之中!
死伤,急剧上升!
困兽之斗,已经陷入疯狂。洪苦讴他们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死伤,而伤亡人数却恰恰是我们最大的软肋。和他们拼人头,我们万万拼不过。
看着他们死亡的海盗和苏丹士兵在死后不断被洪苦讴作为养料,驱动出越来越大的血雾,整个米里海湾的天空似乎都是血红色。
我和缇娜面面相觑,看到的都只是对方眼里的绝望和无奈。
就在此刻,一阵与洪苦讴那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邪恶咒语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神圣、纯净、以及无尽悲悯的、空灵的歌声,突然从那浓得化不开的血雾之外穿透而来!
只见数十艘船身狭长、通体洁白、船头之上雕刻着“弯月”图腾的“巴朗盖”快船,如圣洁的的白天鹅,悄无声息地,冲入了这片早已被血与火彻底染红的修罗战场!
而在那为首的一艘、最大的“月亮船”之上,莎华正静静地,站在船头。
她的身后,是数十名同样身穿白色祭司长袍、脸上带着悲悯而又决绝神情的女祭司。
“张帮主!”她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哀嚎,传入了我的耳中,“请掩护我!!”
我马上呼喊掌舵手驶近莎华的船。很快在惊涛骇浪之中奋力挣扎的两叶孤舟,终于在那片血色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海洋之中,艰难地汇合在了一起。
“我需要……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去。”莎华看着远处那艘“黑水鬼王号”,她那双幽邃眼眸之中,燃烧起了足以将她自己都彻底焚烧殆尽的、名为“宿命”的火焰!
“好!”
我亲自带着五十名最精锐的“黑鳞卫”,在“巨鲸号”的船头,组成了一道坚固的盾阵!为她,挡住了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无穷无尽的“血鸦”和“亡灵”的疯狂攻击!巨鲸号往苏丹王子的座船迅速冲过去。
而她,则在那片由我们用血肉之躯为她撑开的、小小的“净土”之上,开始了她那足以让天地都为之色变的最后吟唱!
她拔出了那柄由白色珊瑚制成的、充满了神圣气息的祭祀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那鲜血,并非是寻常的红色。而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月光般皎洁的银色光辉!
她,以血为墨,以甲板为纸,迅速地,画下了一个充满了无数我们看不懂的、古老而又充满了神圣力量的巨大法阵!
“嗡——!!!!!”
当那巨大的、由她自己的鲜血所画成的净化法阵,终于完成的瞬间!
一股纯粹的、圣洁的、充满了无尽光明与希望的白色光柱,从她的身体里,冲天而起!
最终,一道纯粹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将那片笼罩了整个海湾的血雾,彻底撕碎!
那光,与远处,“黑水鬼王号”之上,那同样冲天而起的、充满了怨毒与死亡气息的血色光柱,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整个米里海湾,仿佛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吼——!!!!”
即使远隔百丈,我们这边的船上似乎也听到洪苦讴,发出了不似人腔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致痛苦的咆哮!他显然没料到,这世间,竟还有能与他那源自“血王”的邪恶力量相抗衡的存在!
他那笼罩了整个战场的“血王之息”,被那道看似柔弱、却又充满了无可匹敌的净化之力的白色光柱,硬生生地,撕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那些本还如同疯魔般、战力倍增的苏禄海盗和“红骷髅兵”,在失去了血雾的加持之后, 身上那不祥的血红色光芒瞬间褪去,瞬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精气神的木偶般,愣在了原地!
“吼——!!!!”
洪苦讴彻底疯了!他看着自己那即将崩溃的“血海囚笼”,他咧嘴厉呼着,一把抓过身旁两名的“血卫”,如同扔两袋垃圾般,将他们活生生地扔进了他脚下那个还在不断冒着血泡的祭坛血池之中!
“以血为祭!以魂为引!血王……降临!!”
随着他那充满了无尽怨毒的嘶吼,那道本已开始崩溃的血色光柱,瞬间暴涨了数倍!那颜色,更是从之前的暗红色,变成了一种如同凝固的血液般的、令人作呕的黑紫色!
“噗!”
莎华那单薄的娇躯,猛地一颤!她口角,瞬间便流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她,压制不住对方了!
她身后,那数十名同样在奋力吟唱的女祭司,如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一半的人,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她们乘坐的“月亮船”,发出了“嘎吱、嘎吱”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解体!那些刚刚才因为血雾散去而恢复了些许神智的血鸦,再次变得无比疯狂,悍不畏死地朝着我们撞来!
“莎华!!”我目眦欲裂!
然而,莎华,却没有回头。
她用那只沾满了自己鲜血的、剧烈颤抖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将那柄洁白的祭祀短刀,对准了自己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以我圣洁之魂,请……月神之力!”
她,竟要以身为祭!或者是一种天地感应,就在此时,一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更加圣洁、甚至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的银色月光,突然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注入了那道即将崩溃的白色光柱之中!
“轰——!!!!!”
最终,那道纯粹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白色光柱, 在瞬间化作了一柄,由纯粹的光明与神圣所组成的、长达百丈的审判之剑!
它,将那片笼罩了整个海湾的黑紫色血雾,彻底撕碎!
“不——!!!!”
洪苦讴,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
他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凝聚成了最后一道、恶毒的黑色光矛,朝着那柄即将落下的审判之剑,全力刺了过去!
审判之剑,轰然斩落!
那黑色的光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而洪苦讴本人,则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狂喷着黑色的血液,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那早已断裂的甲板之上,生死不知。船身之上,那些充满了罪恶的“痛苦人脸”雕刻,却如同被圣火灼烧过一般,尽数化作了飞灰!
血雾,散尽了。
那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如同梦魇般的、充满了怨毒与绝望的哀嚎,也随之烟消云-散。
久违的、冰冷的阳光,再次穿透那厚重的、由硝烟和水汽组成的云层,像圣洁的利剑插进了这片早已被鲜血和死亡所彻底染红的人间地狱。
而莎华,在释放完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后,她那单薄的娇躯,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她手中的白色珊瑚短刀,“当啷”一声,碎成了漫天的光点。而她自己则似失去了所有生命光彩的、最美的蝴蝶般,软软地向后倒去。
我一把,将她接在了怀里。
当血雾散尽,当所有的巫术都已失效,这场战争,回归到最原始、也最纯粹的钢铁与血肉的碰撞!
海鹰之啸从巨鲸号响起,传遍所有的“海鹰”级战舰和“水蝮蛇”炮艇,朝着那支早已因为巫术被破、主帅重伤而军心大乱的联合舰队,我们的总攻开始了!
“为了……所有死去的弟兄!!”
“全军……”
“……总攻!!”
鲨七、拉斐特,不约而同地,将他们那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目光,锁定在了同一个目标之上——
隆多!
那个,在“黑石”暗礁区,死死地拖住了我们尼亚援军整整三日三夜,最终导致了阮福总管孤立无援、以身殉国的罪魁祸首!
“拉斐特先生!”鲨七那如同惊雷般的咆哮,轰然炸响,“给老子……把他身边那些碍事的苍蝇,都给老子轰开!!”
“乐意之至。”
拉斐特,驾驶着一艘速度最快的“水蝮蛇”炮艇, 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我们那正在进行正面碾压的主力战阵!
就像精准的鱼叉,直插敌阵!他的身后,是鲨七,以及数十名“黑鳞卫”精锐!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将隆多,连人带船都彻底轰成碎片!
隆多此刻,和他那艘舰上的海盗,早已被吓破了胆!
他做梦也想不到,报复来得这么猛烈和精准!他如见了鬼一般,调转船头,朝着那充满死亡气息的浓雾深处,亡命逃窜!
然而,在“水蝮蛇”炮艇那如同“妖术”般的恐怖机动性面前,他那艘笨重的、乌龟壳般的旗舰,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罢了!
“开火!!”
拉斐特的声音,冰冷决绝!
“轰!轰!轰!”
数十门“蜂巢”加农炮,在近乎于“贴脸”的距离之上,喷吐出了致命的怒火!
无数的铁珠和碎钉,组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金属风暴,将那艘旗舰的整个尾部,都彻底笼罩!
“咔嚓——!!!!”
那由坚硬的柚木和厚重铜皮打造的船舵,连同那个还在拼命转舵的、一脸错愕的苏禄舵手,一同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大动能,当场轰成了血团!
“跳帮!!”
鲨七大呼着,第一个跳上了那艘早已彻底失控的死亡之舟!
迎接他的,是隆多,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
鲨七那柄,早已因为无尽的仇恨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的开山巨斧!
“噗嗤!”
血光,飞溅!
……人头,落地。
在看到那笼罩了整个战场的“血王之息”被破、 悍将隆多战死、 整个舰队大势已去之后, 洪苦讴和文莱王子,他们知道,这场仗,他们……已经输了。
那些怪物们,接到了洪苦讴殿后的命令,他们朝着我们的主力舰队,发起决死冲锋!这些剩下来的血卫,红骷髅兵还是起到拖缓我们追击速度的作用。趁着那最后的混乱,洪苦讴和文莱苏丹国的王子成功撤退,消失在那无边无际的南海深处。
我看着他们,看着那两道在无数“炮灰”的掩护之下,悄然急遁的背影,没有再追。
我转过头,看着那座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米里城,看着那面……在废墟之中,依旧顽强不倒的、早已被鲜血和烟火熏得漆黑的“血色巨鲸”帅旗。
洪苦讴……
文莱苏丹……
你们,逃不掉的。
我张保仔,在此立誓。
我必将,亲率大军,踏平你们的魔窟,将你们的头颅,亲自……
……取下!
来祭奠我那……在此战之中,所有阵亡的……
……兄弟!
那艘通体洁白、在之前的战斗中,光明灯塔般的“月亮船”,此刻,也早已伤痕累累。船身之上,布满了被“血鸦”和“深海亡灵”利爪所撕扯出的、狰狞的豁口。甲板之上,更是躺满了数十名因为耗尽了所有神圣之力而陷入昏迷的、同样身穿白色祭司长袍的少女。
莎华醒过来,看着远处那座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米里城,那双眼眸之中,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自责。
“莎华祭司,”缇娜走到她的身旁,声音中满是真挚的感激,“若非您……及时出手,我们……”
“不。”莎华缓缓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是我……来晚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如同梦呓,充满了让任何人都为之动容的、无尽的难过与悔恨。
“因为组建这支能与洪苦讴的巫师团抗衡的女祭司队伍, 我们在鲁东附近被文莱苏丹国的舰队,死死地围困了整整两日。好不容易才脱身。”
“若是我能……早到一日。不,哪怕是……半日……”
“阮福总管,他……”
“……就不会死。”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都是悲戚和遗憾。
“我为了今天,已经等了……整整七年!”她恨恨地说道,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来的,“可惜……”
“又一次!”
“……被洪苦讴这个杀人凶手,逃走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将缇娜的披风披在了她那同样因为脱力而微微有些颤抖的、单薄的香肩之上。
“莎华,”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们都低估了洪苦讴的疯狂和残忍。”
“阮福总管的仇,我们会报。”
“你的仇,就是我们的仇一样我们,也同样……会报。”
我转过身,看着远处那片洪苦讴和文莱王子消失的、无边无际的南海,我的眼中,那份因为胜利而产生的些许放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冰冷的杀意!
“我们,马上就去追击他。”
米里海湾的海面之上,到处都是断裂的桅杆,燃烧的船板,以及那些在冰冷的海水之中载沉载浮的、早已分不清敌我的浮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浓烈焦臭、刺鼻血腥、以及海水独有的咸腥味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们,胜了。
但,这却是一场没有任何人能够欢呼得起来的、惨烈的胜利。
我在“巨鲸号”之上,召集了我们各舰队的船长。
皮加南头领,他的右肩,被一发流弹洞穿,此刻正由医官,用烧红了的烙铁,为他止血,那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几乎要将人熏得窒息。
鲨七浑身浴血,他那身本该是刀枪不入的“黑鳞甲”,此刻也已是伤痕累累,布满了狰狞的豁口。他正静静地看着身旁那张空着的、本该是属于阮福总管的座位,那双总是充满了暴戾与狂放的虎目之中,露出了如同孩子般的、深深的悲伤。
招玉桂、张星沅、小霸、拉斐特……所有的人沉默着。
那份因为胜利而本该产生的些许放松,早已被那更加沉重的、如同巨山般的悲痛,所彻底碾碎。
“先生,”我看着一脸疲惫,眼中布满了血丝的周博望,“此战……伤亡,如何?”
周博望良久才用沉痛的语调,报出了一串数字。
此战,我艾萨拉联盟,伤,三千余。
亡一千八百!
我踱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那张巨大的海图之前。
我看着那张地图,看着那片由我们亲手打下的、却也浸透了我们无数弟兄鲜血的土地,“传我命令!”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舰队,用一天的时间,”我高声说道,“进行兵损和伤员的整顿!”
“打捞所有还能修复的战船!救治所有弟兄!补充弹药!”
“一天后,…我要看到一支,还能再战的……无敌之师!”
“七大舰队,……围攻文莱苏丹国的首都!”
“总长?!”
“帮主!!”
我的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帮主,”周博望第一个,上前一步,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我军……已是强弩之末,此时,若再强攻苏丹国……”
“强弩之末?先生,你错了。”
“文莱苏丹国他们介入了我们和洪苦讴的战争,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那千名……惨死在这片血海之中的弟兄们的冤魂,在看着我们!”
“我,张保仔,若不能用那个自以为是的、卑劣的王子的头颅,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此生,何安?!”
我们沉默地将所有还能找到的、弟兄们的遗骸,尽数收殓。然后,在那片被阮福总管的鲜血所浸透的、米里的废墟之上,为他们,立下了一座由无数战船残骸和断裂兵器所组成的、巨大无比的英雄冢。
我亲自将那坛“女儿红”,洒在了那座冰冷的坟冢之前。当晚在那片同样被鲜血染红的米里海湾,我们,举行了一场简单悲壮的妈祖海祭。
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喧闹的锣鼓。
百艘战船,静静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弧环。
船上,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
只有万名同样沉默的、手臂之上系着白色丧幡的弟兄们,手中,捧着一盏盏由荷叶制成的、小小的河灯。那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烛光,将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悲伤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我亲自在“巨鲸号”的船头,为所有阵亡的弟兄,立下了一座临时的灵位。
我为他们,点燃了三炷来自故乡的线香。
“弟兄们……”
我的声音在大海上远远传送,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入海为盗,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但,你们,不是。”
“你们,是为我们这个……刚刚才有了名字的‘家’……”
“……而死。”
“你们,是……英雄。”
“我,张保仔,在此立誓。”
“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你们的仇,我,必报!”
说完,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将那只酒碗,狠狠地砸在了那冰冷的甲板之上!
“啪!”
“送——英雄!!”
“吼——!!!!”
万名弟兄,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充满了无尽悲怆与复仇意志的咆哮!
他们,将手中那承载了他们所有思念与祝福的河灯,缓缓地,放入了那片黑暗的大海。
送英雄……上路!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血色的晨曦,再次照亮这片死亡之海时,我们的七大舰队,便已火速来到文莱苏丹国的首都——斯里巴加湾港之外。
根据策略,我们没有立刻进入港口发动攻击。我们要的,不是一场简单的、充满了匹夫之勇的复仇。
我们要的,是一场足以让整个文莱苏丹国,都为他们那愚蠢的“背刺”,而付出最惨痛代价的“围城”!
我们全面封锁了海港的外围。招玉桂的“飞燕”舰队和张星沅的“鹰翔”舰队,如同一双锐利的、无情的鹰爪,死死地扼守住了海湾的两个出口!
所有的商船和补给船,都被我们用强硬的方式驱离。
我们对斯里巴加湾实行了海面上的全方位封锁!
完成这一切,我们才慢慢驶入斯里巴加湾港。
当我们气势汹汹的庞大舰队兵临文莱首都斯里巴加湾港之时, 当我们那近两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如黑色的、移动的山脉般,缓缓地压向那座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富丽堂皇的、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白色都城之时——
我们预想中的拼死抵抗,并未出现。
没有震耳欲聋的警钟,没有四处奔走的士兵,甚至连那本该是戒备森严的、高达十数丈的白色城墙之上,都空无一人!
眼前是一座陷入了诡异寂静的、城门紧闭的“空城”。
“怎么回事?!”鲨七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他那双本还充满了滔天杀意的虎目,露出深深的困惑,“城里的人……都死光了吗?!”
周博望,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喃喃自语,“帮主……不可轻举妄动。”
我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锁定在了那座如同匍匐在海岸线之上的、沉默的白色巨兽般的城市。
我看到那洁白的、由珊瑚和巨石构筑的城墙之上,布满了无数精美的、充满了伊斯兰风情的雕刻。城墙之后,那一座座充满了财富气息的、圆顶的宫殿和清真寺。
我能闻到,那顺着海风,从城内飘来的、一阵阵充满了热带风情的、淡淡的花香。
但,我却唯独看不到一个活人。
听不到半分,属于生命的声音。
那感觉,就仿佛我们,并非是兵临城下。
而是闯入了一座,早已被神明所遗弃的、巨大的白色坟墓。
海风,吹拂着我身后那面“血色巨鲸”帅旗,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整整一日。
我们那支庞大的、黑色怒涛般的复仇舰队,就那样静静地停泊在斯里巴加湾港的外海。
而那座本该是严阵以待的白色都城,也一样静静地,沉默地与我们对峙着。
这更像是一场充满了诡异与未知的、比任何血战都更加令人心悸的对峙。
“帮主,”鲨七那粗豪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困惑与焦躁,“城里……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绝非好事。”周博望眼眸之中,此刻也充满了凝重,“我军兵临城下,他们,非但不战,甚至连半分的守备姿态,都未曾做出。”
“这不合常理。”
我转过身,目光落在陈添官身上。
“添官。”
“弟子在。”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双能穿透这堵白色的城墙,看清里面到底隐藏着何种妖魔鬼怪的眼睛。”
陈添官,露出了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冰冷的锋芒。
“弟子……领命。”
当夜,月黑,风高。三艘毫不起眼的、像附近海域打渔的马来渔船般的“巴朗盖”小舟,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我们那支庞大的舰队的阴影之中,滑了出去。
船上连火把都没有点燃。只有数十名,同样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我“艾萨拉”联盟最精锐的“影子武士”。
两日之后,当陈添官回到巨鲸号上面。带来一个我们都感到诧异惊奇的消息。这两天来,他们的情报工作卓有成效,而且没有惊动到里面的任何一方势力。
“据我们潜入城中,从一名被我们买通的、旧宫廷的侍卫口中得知,”陈添官缓缓说道,“那位在米里海湾,被缇娜夫人一箭射掉头巾的王子殿下,在带着他那支损失惨重的‘皇家禁卫舰队’,狼狈地逃回国都之后,迎接他的,并非是想象中的安慰与荣耀。”
“老苏丹——也就是他的父亲——在得知,他因为一己之私联合洪苦讴,几乎葬送了整个文莱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海军主力, 更是连那艘象征着王室荣耀的旗舰,都被我们击沉之后,勃然大怒!”
“当夜,老苏丹便召集了所有忠于他的旧贵族和大臣,在王宫之内,宣布……欲将其这个‘为王国带来奇耻大辱’的逆子,废黜! 并打入天牢!”
“然而,那位王子殿下,显然……也并非是坐以待毙的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