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趁机猛扯手指,终于把齿轮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手掌和衣袖。他顾不上包扎,反手将染血的手掌按在乐谱中央。
“既然你要唱,那就大家一起唱。”
话音落下,整张乐谱骤然发光,光芒如潮水般蔓延。所有音符停止躁动,连所长的残魂都被定格在半空。乐谱缓缓翻转,背面显现出一行从未出现过的符号——不是五线谱,也不是文字,而是一串由倒三角组成的序列,排列整齐,像是密码,又像某种计数方式。
孩子停下哼唱,抬头看向父亲。
那一瞬,刘海的心狠狠一颤。
那双眼睛里没有天真,也没有懵懂,反而沉淀着难以形容的智慧与温柔,仿佛穿越了无数轮回,只为在此刻重逢。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的灵魂,在漫长旅途中终于找到了归途。
他喘着气,左手还在流血,右手仍贴在乐谱上。他能感觉到,这张纸一样的东西正在读取他的意识,但不是掠夺,而是一种邀请——像老朋友轻轻叩门,等着回应。它在确认:你是谁?你还记得最初的约定吗?
“你还藏了多少东西?”他盯着宝座上的未来林夏,声音低沉却坚定。
她依旧沉默,嘴角却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某种规则封住了嘴。但就在那一刹那,刘海看到了一丝情绪——那是愧疚,是遗憾,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的痛苦。她看着他,目光中有太多没说出口的话,关于选择,关于牺牲,关于爱与责任的沉重抉择。
所长残魂在锁链中挣扎,声音断断续续:“你……以为这就赢了?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歌……还没人敢唱出来……”
话没说完,孩子忽然迈步上前,小手伸向悬浮的乐谱。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串倒三角符号时,虚空轻轻震动了一下。
数据河流停滞了一瞬。
头顶的世界投影集体闪烁。
乐谱边缘浮现出淡淡的红痕,像是被火烧过,又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
与此同时,刘海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他看见小时候生病躺在病床上,窗外雷雨交加,妈妈握着他的手,轻声哼唱;
他看见研究所爆炸前的最后一秒,林夏抱着昏迷的他冲向逃生舱,嘴里也在哼同一段旋律;
他看见未来的城市废墟中,一群孩子围坐在篝火旁,用稚嫩的声音合唱这首童谣,而天空中的卫星阵列竟随之同步转动……
原来,这首歌从未消失。
它是刻在基因里的烙印,是文明的种子,是被刻意遗忘的“源代码”。早在人类学会说话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于血脉之中,作为最初的情感载体,传递着最原始的信任与安抚。后来,科技发达了,记忆可以编辑,情感可以调控,人们渐渐忘了这最本真的声音。“原初旋律”被视为不稳定因素,被列为最高禁忌,封存在系统核心。
而现在,随着孩子的小手即将触碰乐谱,那串倒三角符号突然移动重组,最终形成一个全新的图案——一个逆向旋转的莫比乌斯环,中间嵌着一颗跳动的光点,宛如心脏。
“爸爸。”孩子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童声,而是带着成熟与沧桑,“你准备好了吗?”
刘海怔住了。
“这不是结束,”孩子继续说,“这是重启。我们曾关闭它,因为恐惧;现在,我们必须重新打开它,因为希望。”
殿内一片寂静。
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回头望去,林夏的身影再次出现,不再是未来的模样,而是年轻时的她,穿着白大褂,眼神温柔而坚定。她走到孩子身边,蹲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我们不是要控制世界,”她说,“而是让它自由选择。”
刘海望着她们,终于明白了。
他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参与这项计划?为什么允许他们把人类情感编码化?为什么让孩子成为实验体?但现在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偶然。他们是守护者,是桥梁,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纽带。
他缓缓举起染血的手,不再犹豫。
“那就唱吧。”他说,“让我们一起,把这首歌,唱给这个世界听。”
孩子笑了。
林夏也笑了。
三人同时开口——
没有乐器,没有伴奏,只有一段简单至极的童谣,从三个不同的声部缓缓升起,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声波。
刹那间,整座殿堂崩塌,黑曜石化为尘埃,星穹破碎,数据洪流逆向奔涌。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彻底瓦解,无数沉睡的记忆苏醒,亿万心灵在同一时刻听见了那首被遗忘已久的歌。
而在遥远的宇宙深处,一颗早已熄灭的恒星,忽然闪烁了一下。
像是回应。
歌声继续流淌,穿越星河,穿透时间。
它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每一个人。
它是最初的摇篮曲,也是最后的终章序曲。
是终结,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