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第二张。
第三张。
一个接一个,数百张面孔相继张口,声音起初微弱,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杂音,渐渐汇聚成一片声浪。那不是整齐的合唱,而是无数破碎的音符叠加在一起,带着愤怒、不甘、绝望,最终化作一首完整的倒歌。那歌声不再是系统的指令,而是灵魂的呐喊,是百世轮回中被压抑的悲鸣,是无数个“我”终于汇聚成“我们”的觉醒。
歌声直冲祭坛中央,狠狠撞在核心虚影上。
虚影表面瞬间龟裂,内部能量剧烈震荡。所长的脸色变了:“不可能!你们被封印了!你们没有权限!你们只是数据残片!”
“权限?”刘海冷笑,掌心疤痕爆发出强光,引导声波聚焦一点,“他们不需要权限。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为自由而战的理由。”
他猛地抬头,声音如雷:“现在——给我碎!”
轰——!
核心虚影在歌声中轰然炸裂,化作无数光屑四散。林夏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被强行抽回,整个人向后倒去,像断了线的木偶。
所长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系统崩溃的警报,凄厉扭曲。他的残魂被强行抽回齿轮内部,雾气剧烈翻涌,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齿轮剧烈震颤,裂痕加深,边缘的幽蓝雾气疯狂外溢,像在垂死挣扎。
刘海冲上前,在林夏落地前一把将她接住。她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但意识还在,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努力挣脱某种束缚。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可指尖还残留着一丝金光,像是被烙印下的痕迹。
他低头看她,声音很轻:“撑住。”
祭坛恢复了短暂的安静。石壁上的人脸重新归于静止,可有些嘴角还带着笑意,像是终于完成了未尽的事。他们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安宁。
齿轮悬浮在半空,裂痕几乎贯穿整个表面,幽蓝雾气不断渗出,像是随时会彻底崩解。可它还在动,微弱地旋转着,像是某种机械心脏仍在搏动。
刘海将林夏轻轻放在地上,缓缓站起身,目光锁定那块齿轮。他知道,所长还没死。残魂还在里面,只是暂时被压制,被封印在即将崩溃的容器中。只要有人再触碰它,哪怕是一丝意念,都可能唤醒它。
他抬起手,掌心疤痕对准齿轮,蓝光微闪,准备最后一击——彻底抹除它的存在,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意识也被系统反噬。
就在这时,林夏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见她睁着眼,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毁了它。”
刘海一怔,掌心的蓝光微微一滞。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齿轮,声音微弱却清晰:“它……还连着他们。那些人……他们的意识……还在里面。如果毁了它,他们也会……彻底消失。”
刘海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齿轮,裂痕中渗出的雾气缓缓流动,仿佛在回应林夏的话。那些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面孔——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年,他们闭着眼,像是沉睡,却并未消散。
原来,那齿轮不只是所长的容器,也是他们的“墓碑”——承载着百世轮回中未能解脱的意识残片。毁了它,等于亲手抹去他们的存在。
可留着它,所长的残魂就永远有复活的可能。
刘海站在原地,掌心的蓝光渐渐暗淡。他望着林夏,望着石壁,望着那即将崩解的齿轮,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终结,不是毁灭,而是解放。
他蹲下身,将林夏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后,他再次闭眼,掌心贴地,蓝光缓缓蔓延。这一次,他不再唱摇篮曲,而是把那段倒歌重新编排,加入林夏妈妈的旋律,加入石壁上每一张脸的低语,加入所有没能说出口的告别。
他用掌心的疤痕,把这段全新的歌,注入地底。
石壁上的人脸再次微微颤动,这一次,他们没有张口,而是闭上了眼,像是在聆听。
齿轮的震颤渐渐平息,裂痕中的雾气不再外溢,反而缓缓内收。那雾气中浮现出一个个光点,像是灵魂在苏醒。它们缓缓升腾,脱离齿轮,化作点点微光,飘向祭坛顶部的裂缝,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光点升空,像是夜空中的萤火,又像是星辰归位。
所长的残魂在齿轮中发出最后一声低吼,随即被彻底剥离,化作一缕黑烟,被蓝光吞噬,湮灭无痕。
齿轮终于停止了转动。
它缓缓落下,停在祭坛中央,表面裂痕密布,却不再渗出雾气。它成了一块废铁,一块承载过无数痛苦与执念的遗物。
林夏靠在刘海肩上,轻声说:“他们……走了。”
刘海点点头,掌心的疤痕终于冷却,蓝光彻底消散。
风再次吹进祭坛,这一次,带着一丝暖意。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块静止的齿轮,看着石壁上归于安宁的面孔,看着头顶裂缝外隐约透入的一缕微光。
轮回结束了。
可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