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纳泰洛不再犹豫。
他迅速脱下自己半干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冰冷僵硬的婴儿裹紧,用自己坚实的胸膛贴上去,试图传递一点微薄的暖意。
“听着,小家伙。”
他低声说,像是命令,又像是承诺,抱着婴儿大步朝家的方向狂奔。
“撑住。我带你回家。”
奔跑中,他能感觉到怀中那微弱的心跳,和那双始终停留在他脸上的、沉静得令人不安的视线。
这个突如其来的男婴,和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将他的命运引向了一条完全未知的岔路。
家的轮廓在望,里面是他期盼已久的新生。
而他的怀里,是一个来自冰冷大海的、带着谜团的礼物。
喜悦、焦虑、责任和巨大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压在了这个铁汉的肩头。
多纳泰洛抱着用他外衣裹紧的男婴,推开了家门。
屋内壁炉燃烧得正旺,干燥的木柴噼啪作响,一股温暖到几乎令人落泪的热浪瞬间驱散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寒气。
他动作近乎笨拙地走到壁炉旁的摇椅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将襁褓放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婴儿接触到坚实的温暖,似乎终于放松下来,青紫色的小脸渐渐恢复红润,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在炉火映照下沉沉睡去,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此刻的他,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普通婴儿无异,安静而脆弱。
就在这时,家庭医生从卧室里轻轻推门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而欣慰的笑意:
“多纳泰洛先生,恭喜您,卡洛琳夫人非常勇敢,分娩很顺利,您有一位非常健康的……”
医生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到了多纳泰洛腿上那个陌生的婴儿,以及这位特训队队长脸上那种绝非初为人父的单纯喜悦、而是混杂着震惊、迷茫、责任与某种决断的复杂神色。
多纳泰洛对医生点了点头,目光却未曾离开腿上的男婴。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两个世界的安宁:
“卡洛琳怎么样?”
“夫人消耗很大,但情况稳定,已经睡着了。孩子也很健康,是个漂亮的女儿。”
女儿。
他期盼中的那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女儿”真的来了。
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但下一秒,腿上传来的微小重量又将他拉回现实。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来自冰冷大海的“儿子”。
一个在温暖的家中,在母亲疲惫而幸福的沉睡中降临;
一个在冰冷的海岸线,在无人知晓的遗弃中被发现。
命运以一种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将两份截然不同的“礼物”同时塞进了他的怀里。
医生也意识到了情况特殊,谨慎地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
“夫人和孩子都需要休息,您可以稍后再进去看望。”
多纳泰洛再次点头,哑声道:
“谢谢您,医生。麻烦您……暂时不要对卡洛琳提起这个孩子。”
他需要时间,需要思考如何对刚刚经历生死关头的妻子解释这一切。
医生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壁炉的噼啪声,和两个婴儿细微的呼吸声。
多纳泰洛靠在摇椅上,巨大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拍抚着熟睡的男婴。
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炉火,刚毅的脸部线条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他原本清晰规划的未来图景——训练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成为特训队的接班人——此刻被彻底打乱。这个不哭不闹、眼神沉静的男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将扩散至何方?
仆人们轻手轻脚地送来热水和干净柔软的毛巾,好奇地看着队长和他怀里的陌生婴儿,但无人敢出声询问。
多纳泰洛用毛巾蘸着温水,极其小心地擦拭男婴脸上、发间残留的海水盐渍和沙粒。
男孩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般的呓语。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负责照料新生儿的保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先生,您要看看小姐吗?她真是个天使。”
多纳泰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怀中的男婴暂时安放在铺着厚厚毛皮的摇椅里,确保他不会滚落。
然后,他走向保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个属于他和卡洛琳的女儿。
那么小,那么柔软,带着奶香。
她闭着眼,小嘴微微动着,睡得正香。
一股汹涌的、近乎疼痛的爱意瞬间攫住了多纳泰洛的心脏,这是他与卡洛琳血脉的延续,是他生命中毫无疑虑的珍宝。
他抱着女儿,走回壁炉边,目光在摇椅里安睡的男婴和怀中亲生的女儿之间来回移动。
一个代表着血脉与期望,一个代表着道义与未知。
屋外,风声呜咽。
屋内,炉火温暖,两个婴儿安然入睡。
特训队队长多纳泰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怀中抱着明确的幸福,眼前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沉默地站立了许久,最终,用一种低沉而坚定的声音,仿佛是对自己,也是对命运宣告:
“从今天起……我多纳泰洛,有一双儿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