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重重敲在南佑心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味地逃避和退缩,才是对绫华那份真挚情感最大的辜负和不尊重。
模拟中的千里佑选择了孤身赴死,留下了永恒的遗憾。难道现在,他还要选择另一种形式的“逃避”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心驱散了眼中的迷茫与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绫人时,眼神已变得坚定而澄澈:
“您说得对,神里大人。是在下……过于执泥于过往的阴影了。”
他对着绫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您的点拨。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绫人看着南佑的眼神变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如此便好。”
他微微颔首:
“去吧。”
南佑再次郑重一礼,转身离去。
他的步伐不再迟疑,充满了走向绫华、直面那份炽热感情的决心。
绫人独自留在原地,望着南佑离去的背影,目光变得幽深而复杂,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一次……但愿你能抓住,莫要再重蹈……‘我们’的覆辙了。”
一阵风过,吹皱池水,也吹散了那若有若无的叹息。
神里绫人静立于回廊阴影处,目送南佑走向绫华所在的内庭。手中茶盏已凉,月光勾勒出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千里佑……”
这三个字在绫人唇齿间滚过,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记忆中那个少年执拗的背影与方才南佑决然离去的身形渐渐重叠。
“那时我将你推上御前决斗的死路,你用【无想的一刀】换神里家和稻妻的存续。我告诉自己这是社奉行家主必须做的抉择——牺牲一人,保全大局,稳住稻妻风雨飘摇的时局。我甚至冷硬地驳回了绫华的哭求……看着她把你最后留下的那枚褪色御守和太刀锁进匣中,再未触碰。”
茶盏被攥得他指节发白。
廊外雷樱花瓣簌簌落下,似旧日纷扬未尽的雪。
“我总以为算计清楚得失便可无愧于心。直至听闻你死讯那夜,绫华跪在院中冰雨里一夜高烧,我才惊觉——有些债,是算不清的。”
他倏地睁眼,眸光暗沉如深渊。
“神里家今日权位,原是用你的命和她的笑换来的。我这‘运筹帷幄’,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绫人身形微顿,紧蹙的眉宇稍稍舒展。
“幸好……苍天竟肯予我弥补之机。南佑虽承你因果,却比你更勇莽,更鲜活——他竟真敢为她挣一个当下。”
一抹极淡的、近乎悲凉的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我点拨他直面心意,究竟是真心愿见绫华得偿所愿,还是为卸下自己心头沉枷?连我自己亦辨不分明了。”
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瓣,凝视其上蜿蜒的脉络,仿佛凝视命运错综的丝线。
“稻妻的棋局仍需有人执子,我仍会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神里家主——但至少今夜……”
花瓣被轻轻捏碎,汁液染红他的指尖。
“许我片刻颓唐,悼念那个曾唤我‘绫人兄’的少年。”
他转身离去时,宽大袖摆扫过栏杆,拂落一地零落残花。
月光将他孤长的影子拖得很远,渐渐隐入更深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