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绀色羽织、资历颇深的幕府元老清了清嗓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神里绫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不易察觉的施压:
“绫人大人高瞻远瞩,重启与外界的联通确是大势所趋。然而,民间积弊已久,人心浮动,冒然开放航道,恐生变故。再者,如今海只岛兵戈未止,其心难测……维持足够的武备与内部‘整肃’,仍是当务之急。天领奉行肩负重责,九条大人,您认为呢?”
他将话题巧妙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九条孝行。
九条孝行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酒杯边缘,闻言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并未立刻回答元老,反而直视神里绫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攘外必先安内。元老所言极是。稻妻的【永恒】,需要绝对的秩序与服从来扞卫。些许‘阵痛’在所难免,但若因惧怕动荡而放任自流,才是对将军大人意志最大的背离。”
他话语中的“阵痛”与“整肃”带着血腥味,显然意指仍在进行的、对眼狩令期间“不安定因素”的清算。
柊千里闻言,纤细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勘定奉行掌管财政与贸易,她深知锁国令对稻妻经济的桎梏。
她双手交叠于膝上,声音轻柔却清晰地说道:
“九条大人维护秩序之心,晚辈敬佩。然,民生多艰,商路闭塞已久,各町街商铺十不存三,百姓生计困顿。若内部始终紧绷如满弓,恐非长久之道。开放商港,流通物资,使民有所养,或许……亦是稳固【永恒】的基石?”
她的话语带着少女的怯意,但观点却直指核心,隐隐与九条孝行的强硬路线相左。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神里绫人,等待他的裁决——他总能以巧妙的方式平衡甚至引导这些对立的观点。
绫人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他执起酒壶,亲自为九条孝行空了的杯盏斟满清酒,动作优雅从容。
“孝行大人的忠诚与魄力,始终是稻妻的磐石。”
他先予认可,语气恳切,随即话锋如流水般悄然转向:
“千里小姐体恤民情,关心稻妻未来之生机,亦是一片赤诚。”
他放下酒壶,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二位所言,实则一体两面,皆为稻妻计深远。秩序与生机,并非水火不容。正如这庭中之舞,既有严格的仪轨法度,亦有抒情的灵动之美。”
他顺势以正在进行的神乐舞作比,巧妙无比。
“或许,我们可效仿此道——天领奉行继续负责肃清真正危及【永恒】的顽疾,雷厉风行,以儆效尤,此乃‘法度’。”
他看向九条孝行,微微颔首。
“同时,社奉行与勘定奉行可协同先行尝试有限度的开放。例如,优先恢复与璃月的部分特定商品贸易,由社奉行严格审核商会资质,勘定奉行制定新税则加以调控引导。既可缓解民生之苦,充盈国库,又能将外来之‘变’置于可控之‘笼’中。此乃‘灵动’。”
他微笑着看向柊千里:
“千里小姐以为此策可行否?至于海只岛……”
绫人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深邃:
“武力威慑不可或缺,但或许亦可探求非战之道的‘共存’。毕竟,真正的【永恒】,应能包容皈依之下的些许不同之声。”
他最后看向那位挑起话题的元老,语气谦和却掷地有声:
“元老大人深谋远虑,依您之见,此等‘法度’与‘灵动’并重之策,是否更为稳妥?既能顺应时势,又能最大限度护持将军大人所期望的——稳定与繁荣并存的【永恒】?”
这一番话,既肯定了九条孝行的权力范围,又支持了柊千里的部分诉求,更将社奉行置于一个关键的协调与监管位置。
他将一个难题抛回给元老,言语间却已勾勒出一个难以反驳的、看似对各方都有利的完美蓝图。
席间再次陷入沉默,只余神乐悠扬。
九条孝行面色阴沉,缓缓饮下杯中酒,未再立即反驳。
柊千里则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几位重臣交换着眼神,皆知神里绫人再次以柔克刚,将会议的走向,牢牢掌控于他优雅的谈笑之间。
而稻妻的未来,就在这看似风雅闲谈的宴会之上,被悄然重塑。
空气凝滞如铁,烛火在鎏金灯盏中不安地跳动,将神里绫人冷峻的侧影投在屏风上。他对面,那几位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的老臣面色倨傲,指尖轻叩案几,仿佛在聆听一场无谓的孩童戏言。
“社奉行大人。”
为首的柊家老臣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他缓缓伸出手,将那份写满了改革条款的卷轴如弃敝履般推开,仿佛那上面的文字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您所谓的【永恒】,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臣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这动的可是稻妻数百年的根基——有些规矩,可不是您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轻易撼动的。”
面对老臣的冷嘲热讽,神里绫人并未动怒,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如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慢慢地将视线从窗外那片黑暗的天空中收回来,落在了老臣身上,嘴角甚至还牵起了一丝极淡的、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根基?”
神里绫人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其中的深意:
“若这根基已被蛀空,那么大厦倾颓也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罢了。诸位大人,你们是愿意做那撑住梁柱的磐石,还是……与朽木一同化为齑粉呢?”
他的话语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虽然看似温和,却蕴含着无尽的威压,让人无法忽视。
然而,柊家老臣显然并不买账,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
“神里家的小子!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没有我们这些老臣,稻妻的商贸、军备如何能够正常运转?你难道还妄想只手遮天不成!”
面对老臣的怒喝,神里绫人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身姿挺拔如松。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场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一座高山压卵般,沉甸甸地压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未想过。”
神里绫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清扫这庭院罢了。”
他并未提高声调,但守候在门外的终末番忍者已如鬼魅般现身,无声地封锁了所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