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羿和乌尔莎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白云羿私下里偷偷跟银烬嘀咕:“阁下,赤霄最近……是不是盯我盯得特别紧?我怎么觉得我每次来找您,他没多久准会出现?”想起前段时间那遥遥无期的扫落叶惩罚,他还心有余悸。
乌尔莎则更加直白,她看着又一次“偶然”出现,并极其自然地将自己挤开,坐到银烬身边的赤霄,撇了撇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银烬说:“银烬,他以前也这么黏你吗?跟块牛皮糖似的。”
对此,银烬也是深感无奈。
一日午后,银烬坐在她常待的那棵老树下翻阅白云羿新送来的一本侠客列传。白云羿盘腿坐在她旁边的草地上,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他听说来的、关于这本书作者的趣闻轶事。
“阁下您不知道,写这书的李闲人自己就是个妙人!”白云羿说得兴起,身体不自觉地朝银烬那边倾近,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明亮笑容,“听说他年轻时也梦想仗剑江湖,可惜武艺稀疏…第一次行侠仗义就差点被打断腿,哈哈……”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赤霄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平静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白云羿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抬头对上赤霄那双看似淡然实则锐利的金瞳,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像是做错了事被抓个正着。
银烬抬眸,看到赤霄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她身侧,目光淡淡地扫过她身旁的白云羿。
赤霄极其自然地俯身,手臂越过银烬的肩头拿起了她膝上的书卷。这个动作几乎将银烬半圈在怀里,带着暖甜气息的身躯若有若无地贴着银烬的后背。
银烬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但终究没有推开他。她能感觉到赤霄平静语气下那隐隐的、如同圈划领地般的宣告。
“《游剑惊鸿录》?”赤霄看了眼封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爹爹以前也爱看这类书,还曾点评过其中几处剑招设想过于天真,与现实对敌相去甚远。”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银烬的耳畔。
白云羿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涩。他注意到银烬并没有推开赤霄,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让他胸口发紧。他不懂这种情绪是什么,只是突然觉得眼前的阳光都不那么明媚了。
赤霄随手翻了两页书,便将它递还给银烬,动作流畅自然。随后,他像是才注意到在旁边的白云羿般,金瞳淡淡瞥过去:“你方才说,那作者怎么了?”
“啊?哦……没、没什么!”白云羿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都是些无稽之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哪里还敢再继续那个轻松的话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赤霄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递给银烬,语气温和:“方才侍女去采了些冰芯莲子,清甜去燥,我记得爹爹喜欢,便拿了些过来。”
白云羿看着赤霄理所当然的姿态,看着银烬平静接受的模样,再想到自己每次献宝似的送来话本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这种认知让他心里那点闷涩迅速膨胀,几乎要堵住喉咙。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绊倒:“那个……阁下,妖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他甚至不敢再看银烬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跑出很远,他才放慢脚步,揉着发闷的胸口,困惑地嘀咕:“奇怪……我这是怎么了……”
直到白云羿的身影消失在林径尽头,赤霄才微微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满意。他低头看向银烬,声音放柔:“扰了爹爹看书的雅兴了?”
银烬合上书卷,抬眸看他,清冷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你故意的。”
赤霄与她对视,没有否认,只是轻轻执起她的一缕银发,在指尖缠绕,低声道:“我不喜欢他靠得太近。”
银烬对此,只能沉默以对。
她无法像之前那样直接、冷淡地推开赤霄。那夜发生的事情,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在处理与赤霄的关系时,多了许多顾虑。他的靠近,他的触碰,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的混乱与失控,想起他当时那绝望又执拗的眼神。
而赤霄,则将银烬的沉默当成了某种程度的默许。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不再被明确拒绝的亲近,如同久旱逢甘霖。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有些惹人烦,但他控制不住。他需要用这种切实的靠近,来确认银烬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来安抚内心深处那从未消散过的、害怕被再次抛弃的恐慌。
自此,青丘的景色中,便时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银烬依旧清冷如月,试图维持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而她的身边,却总跟着一个甩不掉的、存在感极强的粉色身影。白云羿和乌尔莎则像是两个试图靠近月亮、却总被行星引力干扰的星星,在周围忽远忽近地闪烁着。
就在银烬对这微妙而尴尬的平衡感到极其无奈,甚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闭关修炼时,定魂珠一事,终于迎来了新的进展。
青丘的深秋,层林尽染,红黄交织。在一片绚烂的秋色中,青丘迎来了又一位来自西荒的客人,乌尔莎的母亲,也就是西荒狼族的王后——朔月莹。
与女儿乌尔莎那如火般热烈、不拘小节的活泼截然不同,朔月莹是一位气质端华、仪态万方的女子。她身着一袭墨蓝色绣银狼图腾的长裙,裙摆曳地,行走间沉稳无声,宛如夜色中静谧的湖泊。她的灰发不像乌尔莎那般随意束起,而是挽成了一个繁复而高贵的发髻,点缀着几枚色泽温润的月光石发簪,与她那双沉静如古井的深棕色眼眸相得益彰。她的容貌并非绝艳,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气度。
乌尔莎一见到母亲,立刻像只归巢的雏鸟,欢快地扑了过去,投入朔月莹张开的怀抱中,脑袋在朔月莹的肩头蹭了蹭,声音带着娇憨:“母后!您怎么来了?莎莎好想您!”
朔月莹稳稳接住女儿,冰冷的唇角泛起一丝宠溺而无奈的笑意,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乌尔莎的鼻尖,声音温和却带着洞察一切的调侃:“想我?我看你是在这青丘山水间玩得乐不思蜀,连西荒的草原和你的父王母后都要忘在脑后了吧?”
乌尔莎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憨笑一声,随即想起正事,连忙抬起头,急切地问道:“母后,定魂珠的事怎么样了?父王他……答应了吗?”
提到正事,朔月莹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了些。她并未立刻回答乌尔莎,而是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在赤霄身上停留一瞬,最后,落在了静静站在稍远处的银烬身上。
她的目光在银烬那绝美的脸庞上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艳,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朔月莹的声音平稳,带着王后的威仪,对赤霄道:“赤霄妖尊,可否借一步说话?”
赤霄金瞳微闪,点了点头:“王后请。”
他知道,真正的谈判,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