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钟声,沉重而肃穆地敲响了。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王霖虽死,但他留下的那封死谏,如同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满朝文武的心头。
御史台的官员们个个面色凝重,仿佛随时准备为了“大义”而血溅当场。他们死死地盯着站在武将之首、一言不发的“太保”苏威,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而太子赵辰,依旧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他由小安子搀扶着,勉强站在储君的位置上。那件宽大的朝服挂在他单薄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低垂着眉眼,时不时用丝帕捂住嘴,发出一两声极力压抑的咳嗽,仿佛连站立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似随时会倒下的“病秧子”,昨夜还在东宫的书房里,用一把滴血的软剑,定下了今日朝堂的杀局。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王德全尖细的嗓音刚刚落下。
“臣,有本要奏!”
一名御史台的言官立刻出列,手持笏板,声音激昂。
“臣弹劾太保苏威,拥兵自重,欺君罔上!雁门关一战,疑点重重,所谓‘大捷’,实乃杀良冒功!请陛下明察,严惩国贼!”
“臣附议!”
“臣附议!”
霎时间,十几名言官齐齐跪倒,声浪如潮,直指苏威。
苏威站在原地,腰背挺直,面无表情。他没有辩解,因为他知道,在这些“清流”眼中,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错的。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阴沉。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场早已预料到的“围攻”。他在等,等苏家露出破绽,也在等……太子的反应。
就在这群情激奋、恨不得将苏威当场撕碎的关键时刻。
一直沉默不语、如同隐形人般的兵部尚书——李长风,缓缓地,一步迈出。
他那张慈眉善目、一向以“老好人”着称的脸上,此刻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肃杀。
“臣,兵部尚书李长风,亦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那些言官的喧哗。
皇帝的眉梢微微一挑:“哦?李爱卿有何话说?”
“臣要参,”李长风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精光,手指猛地指向了跪在地上的那群御史,“……这群尸位素餐、祸乱军心、意图毁我大夏长城的……奸佞小人!”
“轰——”
满朝哗然!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甚至有些迂腐的“老好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如此激烈、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李长风!你放肆!”那名领头的御史气得浑身发抖,“你身为兵部尚书,竟敢包庇……”
“包庇?”李长风冷笑一声,他猛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早已备好的、厚厚的卷宗,双手高举过头顶。
“陛下!这是雁门关守将连夜送抵的‘战损名册’与‘缴获清单’!”
“此战,我苏家军阵亡将士三千二百一十八人!重伤五千余人!每一具尸体,都有名有姓!每一滴血,都流在了国门之外!”
“而缴获的西凉战马、兵器、旗帜,乃至西凉先锋大将的人头,此刻……就堆在兵部的大堂之上!”
李长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与激昂。
“这群御史,身在京城,享荣华富贵,却在这里红口白牙,污蔑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杀良冒功’?!”
“我想问问诸位大人,这世上……有拿自己三千多兄弟的性命,去‘冒功’的吗?!”
“有拿敌军主帅的人头,去‘演戏’的吗?!”
这番话,字字诛心,掷地有声。
大殿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御史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那丝动容很快被更深的猜忌所掩盖。
他看向了赵辰。
“太子,”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是监军。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这是个死局。
赵辰若帮苏家说话,就是“结党”。
若不帮,就是“寒了军心”。
苏凌月在清风苑中,曾无数次推演过这一幕。她以为赵辰会用巧妙的辩才来化解,或者干脆装晕。
可赵辰,再一次……骗过了所有人。
他听到皇帝的问话,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玉笏都险些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