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软轿之内,光线昏暗,压抑得令人窒息。
车轮碾压在宫中青石板上的“咕噜”声,被厚重的轿壁隔绝,只剩下沉闷的、催眠般的震动。空气中,那股属于赵辰的、清冽的梅花冷香,混杂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霸道地充斥着这方小小的天地,仿佛一张无形的网。
苏凌月的心,比这轿厢更冷。
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正紧紧攥着那份赵辰刚刚丢给她的卷宗。卷宗的边缘棱角分明,硌得她掌心生疼。
“……重审……‘皇后’与‘宸妃’的……‘旧案’。”
赵辰那冰冷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寒铁,砸在她的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高烧和重伤而显得异常清亮的眸子,在昏暗中死死地锁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卸下了所有“病弱”的伪装,就那么平静地坐在她对面,那身月白色的常服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你疯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还是说,你以为……我也疯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卷宗狠狠地扔了回去。
“陛下刚给了我‘催命符’。”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牵动了肩胛骨的伤口,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设下天罗地网,让黑甲卫日夜‘监视’,就等我这个‘苏神医’行差踏错,去碰‘后宫旧案’,好名正言顺地杀了我。”
“而你,”她死死地瞪着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和愤怒,“……你反手就将这份‘供词’,塞到了我的手里?”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以为我看不懂皇帝的杀心吗?」
“殿下。”苏凌月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你这究竟是在‘共商对策’……还是在……‘借刀杀人’?!”
她是在“借”皇帝这把刀,杀了她这个……已经“功高盖主”的“苏神医”!
赵辰看着她那副如同炸了毛的、濒死的“小老虎”般的模样,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竟没有半分波澜。
“苏凌月。”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直得不带一丝情感,那股冰冷的气息瞬间压倒了她那外放的怒火,“你以为,父皇为何要收走你父亲的兵权?”
苏凌月一愣。
“他不是在‘赢’。”赵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身旁那只装着“千年参王”的锦盒,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是在……‘怕’。”
苏凌月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怕苏威的‘军魂’,怕你的‘民心’。”赵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剖析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他怕……我们。”
“所以,他用‘太保’的虚名,换走了苏威的虎符,这是折了苏家的‘骨’。”
“他用‘金鹰令牌’和‘黑甲卫’,锁住了你这只‘野马’,这是断了苏家的‘名’。”
“他以为,他赢了。”
“他以为,他将苏家这把‘弓’……彻底折断了。”
“可他错了。”
赵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他只是……将这把‘弓’,从你父亲的手里,交到了……我们的手里。”
“哥。”苏凌月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还守在府中的兄长。
“苏战是‘战神’。”赵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那声音里满是轻蔑,“可一个没有‘帅印’的战神,只是一个‘莽夫’。他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而苏威,”他的声音更冷了,“……他‘交出兵权’,是他唯一的路。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