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半个时辰后。
苏凌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却依旧朴素的青色布裙。她肩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厚厚的绷带让她右臂的动作显得僵硬而迟钝。
她被那个哑巴婆子“搀扶”着,穿过了那条幽暗的密道,再次踏入了那间她以为再也不会来的……东宫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那呛人的“龙涎香”,只点着几支清雅的竹叶香。
赵辰没有坐在轮椅上,也没有披着那件貂裘。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长发用玉簪松松地挽着,正坐在那方熟悉的紫檀木棋盘前。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愉悦”的浅笑。
他不再是那个御书房里“咳血”的孝子。
他变回了那个掌控一切的、冰冷的“赵辰”。
“坐。”
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天元之位。
苏凌月没有说话。她沉默地在那个哑巴婆子搬来的绣墩上坐下,隔着一方棋盘,与他对峙。
“你的‘收尸’大戏,不必唱了。”赵辰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本宫……替你唱完了。”
“是。”苏凌月的声音沙哑,“殿下……唱得很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落在天元的黑子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陛下‘龙颜大悦’,殿下‘父子情深’。而臣女……也成了那只被‘拖去喂狗’的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赵辰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冰冷的质感,“不。你不是犬。”
他从棋盒中拈起一枚白子,递给了她。
“你是‘先锋’。”
他指了指棋盘,“你替本宫……吃掉了对方最碍眼的一只‘马’(赵弈),和一只‘炮’(周严)。虽说……吃相难看了些,差点掀了棋盘。”
苏凌月接过那枚冰凉的白子,没有动。
“殿下。”她缓缓开口,“您今日邀我前来,若只是为了‘复盘’,那臣女……怕是会脏了您的棋局。”
“复盘?”赵辰摇了摇头,那双病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近乎怜悯的笑意,“苏凌月,你以为,周严倒了,赵弈被废了,这棋局……就结束了吗?”
苏凌月的心猛地一跳。
“赵弈和周严,”赵辰的声音轻得像在叹息,“不过是本宫用来……‘祭旗’的。”
他将那枚落在天元的黑子,缓缓地,一寸寸地,推到了棋盘的另一端。
“真正的棋局,”他的目光穿透了棋盘,直刺苏凌月的内心深处,“才刚刚开始。”
“父皇申斥了苏家,却又将你父亲兄长‘暂押’,不肯释放。这是在敲打本宫,也是在……安抚那些因科举案而动摇的世家。”
“文官集团如今群龙无首,人人自危。父皇的‘重考’,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朝堂之上……”
赵辰的指尖,在棋盘上那片空荡荡的“楚河汉界”上,轻轻一点。
“……空出了好几个位置。”
苏凌月猛地抬起头,她瞬间明白了赵辰的意思。
「他要插手礼部!他要……安插自己的人!」
“苏凌月。”赵辰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森然的笑意。
“你赢了本宫一局。”
“这一局,换本宫来教你……”
他拈起另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至关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位置。
“……什么叫真正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