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赵辰是深藏在暗处的毒。
他用“病”作伪装，用“弱”作武器。他在金銮殿上那番看似强弩之末的辩词，那场恰到好处的“吐血”，那番回宫后就“卧床不起”的做派……
「他在演戏！」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冰冷，让她浑身发抖。
他是在演给所有人看。
演给皇帝看，让皇帝以为这个儿子已经油尽灯枯、不足为惧，从而放松了对他的警惕，甚至默许他插手苏家一案来“敲打”龙鳞卫。
演给赵弈看，让赵弈以为自己不过是回光返照、虚张声势，从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朱雀大街的“截杀”上。
苏凌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一路冲上了天灵盖。
赵辰的“病”，才是他最好的武器。
这副病体，是他行走在刀锋之上的万能挡箭牌。
他用这副病体，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苏家一案这潭浑水搅得天翻地覆。他看似什么都没做，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却又什么都做了，精准地抓住了每一个人的命脉。
他保下了她和苏家女眷，是在向她展示“诚意”——看，我能救你。
他将她轻而易举地送进这龙潭虎穴般的天牢，是在向她展示“实力”——看，龙鳞卫的地盘我也能来去自如。
他在用这种方式，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不带半分感情的方式，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你看，我能救你，我也能毁了你。你唯一的活路，就是乖乖听话，做我手中最锋利的刀。」
“到了。”
龙鳞卫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们停在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石室前。这里应该是天牢的某个管事处，比外面的甬道要明亮一些，至少点着两根蜡烛。
一个穿着黑色锦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一串紫檀佛珠。佛珠被他盘得油光锃亮，在烛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
他没有穿龙鳞卫的飞鱼服，身上却带着比外面那些守卫更浓重、更刺鼻的血腥气。
“典狱长大人，人带到了。”
那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比李斯更像死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活人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看了看苏凌月，又看了看引路人呈上的那块“辰”字令牌。
“太子殿下的令牌。”他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又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刮擦，难听得让人头皮发麻，“他倒是真疼你。”
“典狱长大人。”苏凌月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无视了他话语中的嘲讽，“民女只是想来看看父亲和兄长。”
“看？”典狱长笑了，他笑的时候，那双死鱼眼也没有半分变化，只是露出了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苏大小姐，这天牢里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死人。”
“你确定，你想看？”
“民女确定。”苏凌月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好。”典狱长站了起来，他比苏凌月想象中要高大，那身锦袍穿在他身上紧绷绷的，透着一股压迫感。“带她去‘天字号’。”
他将令牌随意地抛还给苏凌月。
“太子殿下的面子，本官要给。”
“不过……”他走到苏凌月面前，用那双死鱼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目光黏腻而又冰冷，像一条毒蛇在信子上逡巡，“苏大小姐，你也要记住。”
“进了这天牢，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得守我们的规矩。”
他凑近了一点，嘴里的恶臭几乎要让苏凌月窒息。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