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寿堂内,人仰马翻。
苏老夫人那口鲜血喷洒在梨花木桌上,点点暗红,如同雪地里开出的梅花,触目惊心。柳姨娘和苏轻柔的尖叫声凄厉刺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丫鬟婆子们更是乱作一团,有的去撞翻了烛台,灯油泼洒一地,有的慌不择路地跪下磕头,更多的是围着老夫人,哭喊着“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在这片令人作呕的、歇斯底里的混乱中,那名禁军侍卫的出现,便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沸腾的油锅。
他不是走..进来的,他是“出现”在门口的。
高大的身影披着夜露的寒气,仿佛将门外所有的黑暗都带了进来。他厚重的战靴踩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响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瞬间让堂内所有的哭喊和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柳姨娘的半声哭嚎凝固在脸上,苏轻柔那双蓄满泪水的眸子也因惊恐而瞬间瞪大。
侍卫对眼前的闹剧视若无睹。他那双藏在铁盔阴影下的眼睛,从始至终只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在苏凌月面前三步之处,“唰”的一声,单膝跪地,甲胄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
他从怀中捧出一个通体乌黑的小巧瓷瓶,高高举过头顶。
“殿下让您久等了。”
侍卫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仿佛眼前这出老夫人吐血、庶母庶妹惊惶的闹剧,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皮影戏。
苏凌月的目光从那本沾血的账册上缓缓移开,落在了那个小巧的瓷瓶上。
就是它。
她苦心筹谋、不惜以身犯险、清算内宅、震慑祖母、搅得这将军府天翻地覆,所等待的……就是这个东西。
赵辰的“诚意”。
也是她和父亲兄长唯一的生机。
「这就是...那个病弱太子真正的面目。他不是在施舍,他是在下注。他把苏家的命和我自己的命,一并压在了这张赌桌上。而这个瓷瓶,就是我们的第一张牌。」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冰凉,却稳如磐石。她没有去管那已经开始悠悠转醒、发出呻吟的老夫人,也没有理会那两个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走上前,在那名禁军侍卫面前,平静地接过了那个瓷瓶。
瓶身入手冰凉,质地细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苏凌月将瓷瓶握在掌心。
「一曲惊鸿,艳压群芳。」
她的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了这八个字。
赵辰倒真是会选词。明日的朱雀大街,就是他为她搭的戏台。三皇子的人是观众,皇帝的耳目是观众,这满天神佛都是观众。她不能有半分错漏。唱错一句,便是万劫不复,满门陪葬。
她必须上演一出最惊心动魄的“假死”之戏。
这出戏,要骗过三皇子的杀手,要骗过皇帝的耳目,要骗过这天底下所有的人。
这,就是她的“一曲惊鸿”。
她要用父亲和兄长的“死亡”,来“艳压”所有人的算计。
“苏大小姐。”那名侍卫见她收下了药,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殿下还有一句话。”
“请讲。”
“药力发作,需一个时辰。无色无味,入水即化。事成之后,服下此物。”侍卫从怀中又取出一个更小的蜡丸,和瓷瓶一并放在了苏凌月的手心,“此乃解药。”
“明日此时,殿下……会在城外寒山寺,静候佳音。”
苏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明日此时。
赵辰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时间和地点。这意味着,从父亲兄长“假死”、到她中途劫人、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个大活人运出天启城,送到几十里外的寒山寺。
她只有二十四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