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的秋日,天高云淡,但行宫内外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袁绍那封字句恭谨、却通篇透着刁难与挑衅的回文,像一块冰,压在吕布集团每个人的心头。如何处理这来自北方最强诸侯的敌意,成为了悬而未决的利剑。
吕布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那卷来自邺城的绢帛随意摊在案上,仿佛还散发着袁绍笔墨间的冷嘲。陈宫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袁本初此议,恶毒至极。若依其所请,详报军资细目,无异自缚手脚;若命其派将为先锋,更是引狼入室。其心昭然,就是要逼主公难堪,撕破脸皮。”
张辽冷哼一声:“匹夫之怒!主公,何必与他虚与委蛇?他既不服,打过去便是!末将愿为先锋!”
高顺则沉稳道:“袁绍势大,仓促开战,非智者所为。然其势咄咄逼人,亦不可一味退让。”
吕布手指摩挲着方天画戟冰冷的杆身,目光幽深,并未立刻言语。袁绍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这公然的羞辱,依然像一根刺。他在权衡,是立刻以更强硬的态度回击,还是暂且隐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卫沉稳的通报声:“主公,徐州牧刘使君遣使求见,已至营门,言有表文上奏天子。”
帐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帐门方向。
徐州?刘备?
在这个微妙时刻,刘备的使者到了。
吕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暂时将袁绍之事搁置一旁,沉声道:“有请。”
片刻,一名风尘仆仆却举止得体的文士在亲卫引领下步入大帐。他身着洗得发白的儒袍,面容清癯,眼神明亮而恭谨,入帐后便依礼下拜:“徐州牧刘使君帐下从事,孙乾,拜见温侯!奉我主之命,特来上表,恭贺陛下安抵河东,并呈献徐州贡礼。”他的声音平和清晰,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孙先生请起。”吕布抬手虚扶,目光落在孙乾双手奉上的那份表文上。绢帛的质地明显不如袁绍那份华贵,却折叠得一丝不苟。
陈宫上前接过表文,展开略一浏览,眼中顿时露出讶异之色,随即转向吕布,微微颔首,将表文呈上。
吕布接过,目光扫过那工整却不失风骨的字迹。表文内容恳切而恭顺,先是盛赞吕布“擎天保驾”、“威震华夏”之功,表达对天子得以安顿的由衷欣慰,继而笔锋一转,明确表示“备虽不才,世受汉恩,愿奉正朔,恪守臣节,谨遵朝廷号令”,并正式请求朝廷对其徐州牧的任命予以追认(此前仅为陶谦遗命)。最后,表文还提及已备好一批粮草军资,随孙乾一同运至,聊表臣子之心。
通篇没有一丝倨傲,全然一派忠臣良牧的姿态,甚至将对吕布个人的推崇置于对朝廷的忠诚之前,姿态放得极低。
吕布抬起眼,再次打量了一下帐下垂手恭立的孙乾。此人神色坦然,目光清澈,毫无谄媚之色,却将谦恭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