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布在兖州大地之上,为巩固统治、调和内部、应对曹操而殚精竭虑之时,一场远在数百里之外、却足以震动天下格局的巨变,正伴随着凛冽的寒风,悄然迫近。
关中之地,李傕、郭汜二贼的火并已臻白热。长安几度易手,宫室再遭焚掠,公卿百姓死伤流离,其惨状更甚于董卓之时。被裹挟其中的少年天子刘协,在司徒赵温、国舅董承以及一批尚存忠义之心的官员如种辑、吴硕等拼死护持下,于乱军之中左冲右突,险象环生,最终竟奇迹般地摆脱了李、郭的控制,一路向东,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抵达了司隶地区河东郡的安邑县。
安邑,虽远非洛阳、长安可比,但总算暂时脱离了那令人窒息的长安牢笼。然而,此时的汉献帝刘协,身边仅剩不足百人的狼狈官员和残兵,仪仗尽失,形同逃难。所谓的“行在”,不过是一座稍显完整的旧官署而已。其处境之窘迫,权威之扫地,可谓前所未有。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名义上的大汉天子,是天下共主!他的所在,便自带一丝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政治引力。
此刻,环顾天下,袁绍正忙于彻底消化河北,对遥远且破烂的皇帝毫无兴趣;袁术正忙于他的皇帝梦;刘表满足于割据荆州;曹操自身难保;孙策锐意江东……似乎无人愿意立刻来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巨大政治麻烦和军事负担。
唯有吕布,他据有并州、河内,与河东郡近在咫尺,且刚刚击败了袁绍的大将,声势正隆。更重要的是,他此前高调声讨袁术,打出了“匡扶汉室”的旗帜,无论其内心真实想法如何,在表面上,他是距离最近、且最有实力“勤王”的诸侯。
安邑那简陋的行宫内,惊魂未定的刘协在董承、赵温等人的劝说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需要一支强大的外力来保护这脆弱的小朝廷,而吕布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于是,一道盖着破碎玉玺印信的诏书,由一名衣衫褴褛却强撑使节仪态的老黄门,在一小队同样面黄肌瘦的禁军护卫下,携带着天子最后的尊严与期望,跌跌撞撞地穿越尚未完全平定的区域,向着吕布所在的河内郡怀县而来。
这一日,怀县将军府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守卫的并州狼骑拦下了一队风尘仆仆、形容枯槁却执着地举着残缺节杖的队伍。
“天使驾到!河东安邑来的天使!要见吕将军!”为首的老黄门用尽全身力气,尖声喊道,声音却因虚弱而颤抖。
消息迅速传入府内。吕布正在与陈宫、陈杉商议如何利用新设的“文苑”吸引士人,闻报皆是一怔。
“天使?从安邑来?”陈宫眼中精光一闪,“莫非是……天子使者?”
“天子竟真的逃出长安,到了安邑?”陈杉也是大吃一惊。
吕布瞬间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天子!这个词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其代表的正统与名分,陌生的是他从未真正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与自己的霸业直接联系起来。如今,这个符号却主动来到了他的门前。
“大开中门!设香案!迎接天使!”吕布迅速下令,无论内心如何想,表面功夫必须做足。他目光扫视厅内,忽然定格在安静侍立一旁的貂蝉身上,“任娘子,你曾久居长安,熟知宫廷礼仪与人物,且随我一同出迎。”
貂蝉微微一福:“妾身遵命。”
将军府中门洞开,吕布率领麾下文武,依礼出迎。只见那天使队伍确实狼狈不堪,使者袍服破旧,面色饥馑,身后的护卫也个个带伤,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睛还强撑着天家使节的威仪,手中紧紧捧着那卷明黄色的诏书。
“臣,吕布,恭迎天使!”吕布率先躬身行礼。身后众人随之齐拜。
那天使见吕布礼仪周到,心中稍安,强打着精神,展开诏书,用干涩的声音宣读起来。诏书文辞华丽却难掩仓促,先是褒奖吕布屡破国贼、安定地方的功绩,随即渲染天子东归之艰辛与当下处境之困苦,最后正式拜吕布为“镇东将军”,封“温侯”,委以“勤王靖难、安抚司隶”之重任,望其速派精兵,前往安邑护驾云云。
吕布恭敬地听完,起身接过诏书,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激动与愤慨:“臣吕布,蒙陛下不弃,授以重任,敢不竭尽股肱之力,以报皇恩!李郭二贼,祸乱朝廷,人神共愤!布必整饬兵马,为陛下扫除奸逆,重振朝纲!”
他言辞恳切,演技精湛,令那天使老泪纵横,仿佛看到了汉室复兴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