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的初夏,空气中弥漫着黄河水汽的湿润与草木生长的躁动。并州军驻扎于此,犹如一张逐渐拉满的强弓,弦已紧绷,箭簇的目光却沉静地凝视着西方,等待着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李肃布下的情报网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一匹匹快马不分昼夜地穿梭于黄河两岸,将纷乱繁杂的消息不断送入安邑郡守府,如今已成了吕布的临时行辕。
消息有好有坏,但坏的远多于好的。
最初的混乱过后,长安城内的局势逐渐清晰起来。司徒王允在诛董成功后,以功臣和社稷栋梁自居,总揽朝政。他确实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赦免一批被董卓迫害的士人,追封表彰遇害的忠臣,试图拨乱反正。然而,李肃和陈杉从那些看似积极的政令中,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主公,王允此人,恐非宰辅之器。”陈杉将一份份情报汇总分析后,面色凝重地向吕布进言,“其执政,过于操切且器量狭小。对于董卓故吏,他虽有赦免之令,实则心存猜忌,多有薄待。尤其对原董卓部下的西凉将士,更是视若仇寇,欲尽夺其兵权,甚至传言欲将凉州人尽数诛除!”
吕布闻言,眉头紧锁。他深知那些西凉军卒的彪悍与凶顽,更知道在恐惧和绝望的驱使下,这群失去首领的饿狼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破坏力。“王允……这是在自掘坟墓。”他冷声道。
果然,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王允拒绝了李傕、郭汜等人最初试探性的请降,反而下令各地围剿他们。这道命令彻底断绝了西凉军残部的生路。
五月中,一个暴雨将至的沉闷午后,一份沾着泥点和血渍的紧急军报被以最快速度送入吕布手中。消息来自张辽派过黄河的斥候,以及李肃收买的西凉军中层将领。
军报的核心内容令人心惊:在李傕、郭汜等人惊慌失措,甚至欲各自逃亡之际,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讨虏校尉贾诩(字文和)!
这位素以智计深沉、明哲保身着称的谋士,在此刻却献上了一条毒辣至极的计策。他劝告李傕、郭汜等人:“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济,奉国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后也。”
此计可谓绝地求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西凉将领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采纳了贾诩之计。他们迅速收拢溃兵,并沿途煽动恐惧,宣称“王允欲尽灭我凉州人”,竟在短时间内聚拢了十余万惶惶不安、同仇敌忾的西凉大军!
“报——!”又一骑探马飞驰入府,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主公!李傕、郭汜已合兵一处,打出‘为董公报仇’旗号,兵分两路,一路由李傕、郭汜亲自率领,沿渭水南岸直扑长安!另一路由张济、樊稠率领,沿渭北推进,以为策应!大军浩荡,烽烟蔽日!”
吕布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划过渭水流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贾文和……好一个贾文和!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丧邦!”他深知,贾诩这条计策,已将整个关中,乃至天下,推入了更深的血火深渊。
接下来的日子,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
西凉叛军势如破竹。王允虽派徐荣、胡轸等将出城迎战,但徐荣战死,胡轸竟率部投降叛军!长安城外防线迅速崩溃。
五月底,叛军合围长安。长安城高池深,本可坚守,但绝望的西凉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加之城内仍有董卓旧部作为内应……
围城第八日,暴雨倾盆。吕布在安邑府中,似乎都能听到西方传来的隐约杀声和雷鸣。
“报——!长安……长安失守!叛军已攻入城内!”一名浑身湿透、带伤的斥候带来了最终的确切消息,
消息得到多方证实。长安,这座伟大的帝都,再次陷入了比董卓时期更恐怖的混乱之中。李傕、郭汜等叛将纵兵大肆烧杀抢掠,报复百官百姓,昔日繁华街市化为焦土,尸骸塞路,哭声震天。
“王允……如何了?”吕布沉声问,语气复杂。尽管不齿其为人处事,但对其诛董的胆魄,仍有一丝敬意。
李肃低声道:“据闻,王允拒不投降,痛骂李傕、郭汜不止……已被处死于长安街头。其家族……亦多遇害。”
帐内一片寂静。一位诛杀国贼的“忠臣”,最终却因自己的失误和狭隘,招致了身死族灭、都城遭劫的更大灾难,这结局令人唏嘘,更令人警醒。
“天子呢?公卿大臣呢?”吕布更关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