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清晨金辉色的阳光下,宜修正倚窗煮茶,任由院中落英如柳絮飞舞盘旋后落入即将煮沸的茶壶里。
渌水亭内,荷风轻舞,暖日微曛,时值初夏,这庭园之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景致较之春日更胜一筹。
独独一点,夏风总带着股难以言喻的闷热,带起的衣摆呼呼作响,人心也愈发浮躁。
宜修面前的石桌上,零零散散地布满了用镇纸压住的宣纸,宜修双手同书,龙飞凤舞间,墨迹随着主人落笔瞬间由湿转干。
春夏秋冬无一不为之叹服,主子的书法愈发精进了。
瞧着婢女们围着福晋转,各种赞美之词反复不绝,下朝后身心俱疲的胤禛不由一怔。
“你倒是好雅兴。”
胤禛在早朝上憋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就瞧见这般静谧悠闲的一幕,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宜修并没应话,一心想誊抄完《渌水亭杂识》,剪秋只得端来凉茶稍稍安抚下主子爷。
片刻后,宜修轻轻放下笔,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玉臂,长舒一口气,只觉惠风和畅,轻轻拂动着自己的衣衫发际,一时间不觉心旷神怡。
接过绣夏递的凉帕子,轻轻拭去额间的细汗,宜修婷婷落座于胤禛右侧。
纤纤素手摇着团扇,凉风扑面而来,胤禛脸色才好了几分。
“我的爷,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胤禛闻言便叹道:“还能为什么?朝堂吵得不可开交,大臣们不是站位给自己谋前程,就是各种攻讦恨不能把同僚都压下去,没几个干正事。”
“前几年山西旱灾刚缓过来,江南又发了大水,各处都要赈灾接济,皇阿玛还准许各家借国库银子。”
“去年,我和十三脸面都不要了,拼着得罪一众老臣,追回大半国库银子,勉强把饥荒度了过去,皇阿玛又要施恩……”胤禛说着说着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得,塞的人喘不过气。
皇阿玛如今是愈发纵容吏治败坏,压根不管朝堂贪腐成风、结党营私。
可你要说他不关心江山社稷吧,他又日日勤于朝政,说他博爱黎民百姓吧,冗官庸官贪官那么多,皇阿玛就是一再睁只眼闭只眼,全无了早些年的雷霆手段,心思愈发“宽厚”……
宜修暗暗叹了口气,时势造英雄,我的爷,你可知道,若无皇阿玛采取“中正和平”政策,强调适度而非彻底根除,怠政和贪腐盛行,你又怎会成为他老人家选定的接班人呢。
圣人的迟暮,用来形容如今的康熙帝半点也不为过。
康熙朝最后的十五年,贪腐腐败的官员频频出现,国库资金短缺,朝廷内部权力斗争激烈,边疆地区的问题也难以解决。
特别是即将成行的木兰秋狝后,曾经励精图治的皇帝,将会把更多时间花在畅春园休养上和醉心权术上,至于社稷……权力迷局彻底困住了这位老人,时局正在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而一废太子,正是促使这位老人看清这一切的最后一击。
有些事儿,不上称,你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重,到底危害有多深。
你啊,注定要挑起老爷子留下的烂摊子,重新盘活这盘局,但却享受不到盛世的馈赠。
劳碌命,说的就是你。
乾清宫内,康熙正体恤臣下,和臣子们边下棋边闲谈家常。
对面坐着的是李光地下棋,佟国维、马齐、张廷玉几人就在一旁一遍看折子,一边应着皇上的话。
静谧的氛围没维持多久,外头就传来通报声,太子和直郡王到了。
太子和胤禔“啪、啪”打下了马蹄袖,在下磕头报名:“儿臣胤礽\/胤禔恭请父皇金安。”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冷冷地说了一句:“进来。”
二人一听,话音不善啊,顿时没了互相别苗头的心思,战战兢兢地趋步向前。
刚要开口,康熙一摆手止住了:“先跪到一边去。这会儿,朕正和大臣议事,等一会儿有话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