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 您怎么能… 这么说额娘……”
胤禵摇头,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额娘,心里不敢相信,皇阿玛怎么会说出这样折辱额娘的话。
“孝懿……”乌雅氏喉间滚出这两个字,细若游丝,却带着撕心裂肺的震颤。
本就惨白如纸的脸,骤然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褪成青紫,如同气血猛地冲上头顶,又瞬间泄了去。
曾经用怨毒和执念刻意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过往,此刻全被这两个字撬开,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
“玛禄(乌雅氏的全名乌雅·玛禄),你的位分太低,按照大清的规矩,贵人不可抚养皇子,贵妃(当时的孝懿皇后)纯良淑德,四阿哥从此便由她抚育。”
“小主,皇贵妃说,请您放心,虽然四阿哥不能由您亲自抚养,可她会照顾好四阿哥,您还可以去探望,她定然视四阿哥如亲子!”
“小主,皇贵妃和贵妃商量过了,等过完了年,您出了月子,便晋您为德嫔!”
……
“咳咳咳!”
乌雅氏猛烈地咳嗽起来,好似要把一条命都咳出来,
她一直坚持说皇后是抢了她的儿子,可真相是,皇后给了她向上爬的机会,给了胤禛安稳的童年。
而她,却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记恨在心。
咳得浑身发抖,单薄的寝衣下,嶙峋的肩胛骨剧烈起伏,每一声咳嗽都带着破锣般的嘶哑。
到后来,喉间竟泛起了腥甜,一口带着血沫的痰液咳在锦褥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胤禵被这阵咳嗽惊回神,连忙扑回去拍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慌乱:“额娘!额娘您慢点咳!太医!快传太医!”
在场却没一个人动。
康熙拿起桌上的茶盏,青瓷盏沿被捏得发白,看着乌雅氏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想起当年玉兰树下的纯良,只觉得讽刺至极。
“区区包衣出身,竟敢嫌弃朕的皇子,侮辱朕的表妹。”
茶杯狠狠的砸向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要厥过去的静妃身上。
“哐当!”
茶盏狠狠砸在乌雅氏床头的矮几上,茶水溅了她满脸,碎裂的瓷片弹落在锦褥上,像一地冰冷的月光。
乌雅氏猛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一口鲜血从嘴角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旧锦褥,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她看着康熙冰冷的脸,看着胤禵惊慌的模样,看着胤禛闭着眼、不愿看她的侧脸,多年的执念和自欺欺人,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胤禛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跪在地上,任由康熙决定。
他能想象到乌雅氏的惨状,却没有半分怜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康熙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乌雅氏,想起孝懿的托付,想起胤禛多年的隐忍,心中的愧疚和愤怒交织,对梁九功沉声道:“传旨。”
是他对不住表妹,也让胤禛性格这般执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今日起,后宫中凡有承宠之宫女子,位份最高准至贵人,然其家眷亲属。为避嫌故,凡有居内务府要职者一概免却差事,给予闲差!凡出身包衣之男丁愿从军者。从最低士兵做起,军功累积到将军品级者可抬出包衣籍。军功封候者可将其家人抬籍。同上,为避嫌。抬籍家人不得在内务府担任差事。”
圣旨宣读的声音,透过漱芳斋的窗棂,飘进御花园的香风里。玉兰花瓣还在飘落,可那个如玉兰般的旧梦,终究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