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在站台停下,林小满没等车门完全打开就起身。她背包的拉链一直没松开,手指始终卡在开口处。李阳跟在她身后,右臂吊着布条,走路时肩膀微微倾斜。
两人回到据点时已是下午三点。房间里的灯亮着,是周予安提前点亮的。他站在桌边,魂体比以往淡了些,像是被风吹久了的雾气,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们开始清理了。”林小满把相机放在桌上,声音压得很低,“不只是样书,连印刷底版都在销毁。”
李阳从包里取出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跳出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晨光印务带回的照片和扫描件。他快速翻动,一页页对比原始文本与市面流通版本,篡改的痕迹触目惊心——那些看似微小的语句调整,实则层层嵌套着心理暗示。
“我们得发出去。”林小满盯着屏幕,“不能再等了。”
周予安轻轻点头:“我守着信号,你们传什么,我就稳住什么。”
他们连夜整理材料。林小满将证据分门别类:合同编号、印刷批次、修改前后对照表、录音片段剪辑。李阳写了一份简洁报告,标题只有八个字:《文字背后的操控》。
第二天一早,他们联系了几家媒体。电话接通后,对方听完内容,沉默几秒,然后说:“这个选题太敏感,上面有指示,近期不接收此类投稿。”另一家直接挂断。第三家答应见面,约定时间地点后,却在最后一刻失联。
文化协会的人打了回电:“现在不是公布的好时机,万一引发群体性焦虑,责任谁来担?”
林小满放下手机,指节泛白。她看向李阳:“他们怕的不是真相,是真相带来的动静。”
“那就不要让他们决定什么时候能听。”李阳声音不大,但很稳,“我们自己说。”
书店旧址还在。那是个社区小空间,曾经办过读书会,墙上有孩子们画的涂鸦,角落堆着几本捐赠书。林小满给几位曾参与活动的家长、独立记者和大学讲师发了消息,附上会议议程和部分预览资料。
“明天上午十点,现场见。”
发布会当天,来了十二个人。有人抱着笔记本,有人开着录音笔,还有位母亲带着孩子,说:“我想让孩子知道,大人也会为正确的事站出来。”
林小满站在屋子中央,背后挂着一块白板,上面贴着两张照片——一本素面白皮书,一本正式出版物封面。
“这不是错别字修订。”她说,“这是系统性的精神干预。一本书,在印刷环节被悄悄改写,植入‘退缩’‘压抑’‘孤独合理化’的心理锚点。而这些书,进入了校园推荐读物名单。”
有人皱眉:“你有确凿证据吗?”
她拿出那份内部会议录音。按下播放键,一个冷静的男声响起:“……通过日常场景中的负面情绪强化,建立读者对现实的疏离感,从而降低社会参与意愿。目标人群:十三至十七岁。”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一位戴眼镜的女记者问:“这种修改,持续多久了?”
“至少两年。”李阳接过话,“我们查到的最早一批篡改书籍,印刷日期是去年三月。涉及科目包括语文、心理读本、课外拓展阅读。”
那位母亲突然开口:“我家孩子最近常说‘反正没人理解我’,我以为是青春期……”
她没说完,但声音已经抖了。
林小满从包里取出那本素面白皮样书,翻开第三章:“这一页原句是‘他想,如果能说一声你好就好了’。发行版改成‘沉默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她抬头环视众人:“这不是文学表达,是心理驯化。而周予安——”她顿了一下,声音没颤,却沉得像落进井里的石子,“他生前读到的,就是被改过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