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填饱肚子。
他们不求富贵,只求一口粮食,冬天不挨饿,活下去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恩赐。
每年丰收之后,村民们总会自发聚到一起,杀鸡宰羊,在森林边缘的空地上搭起供桌,虔诚感谢森林之神的馈赠。
孩子们在祭台下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老人们点燃香火,烟雾袅袅升空,女人们围着供桌,哼唱着代代相传的古老歌谣,调子质朴又悠长。
那座木质雕像——森林庇佑之神的形象,被摆在正中。
他们告诉孩子们,那是神在守护他们,是森林庇佑者,是风和树的灵魂。
后来,村里出了几个木匠,雕工越来越好,木头的神像换成了石头。
再后来,石头换成了青灰色的花岗岩,雕像越刻越高,越刻越威武,甚至有人在它的额头上嵌了一颗玻璃珠,说那是神的眼睛。
艾尼库在山林深处,听着风带来的消息。
他听见树叶之间传来的低语,也听见溪流里鱼的惊扰。
他知道,村民在感谢他。
他只是微笑着,继续坐在谭边,等着那个时常来林间与他说话的少女。
……
直到那一年,旱灾来了。
天空中烈日高悬,整整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
地里的庄稼枯死,叶子被晒干一碰就碎,周围的溪流干涸,连泥潭都裂开了缝。
湖底翻出死鱼的白肚皮,空气里全是腐臭的味道。
孩子饿得哭,老人渴得昏倒。
到了夜里,整个村子静得可怕,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揪得人心头发紧。
人们开始跪在神像前祈祷,每天早晨、每个傍晚。
他们焚香、叩头,跪得额头流血,有人哭着祈求,有人骂着求活路。
可天依旧蓝得可怕,太阳像团烧红的炭火,悬在头顶灼灼炙烤,连吹过的风都带着滚烫的热气。
日复一日,村里开始有人死去,先是老人,在干渴与饥饿中闭了眼,接着是孩子,哭声渐渐微弱,最终没了气息。
井里没了水,人们开始挖地洞取湿气,只求能从潮湿的泥土里挤出几滴泥水,浑浊地喝下肚。
再后来,神像前堆满了死鸡死羊,苍蝇在尸体上嗡嗡乱飞,没人再唱歌,也没人再笑。
终于,在一个黄昏,太阳落山的时候,有人砸碎了神像前的供碗。
“这狗屁神根本没保佑我们!”一个男人怒吼着,那是个中年农夫,脸上满是灰尘,双眼瞪得通红。
“是啊!他为什么不下雨!”有人立刻附和,声音里满是怨毒。
“我们磕头了,祭了牲口了,还不够吗!”
“他骗了我们!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神——”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
愤怒像野火般在人群中蔓延,嘶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中的疯狂与仇恨,像是在沉默中达成了某种血腥的共识。
第二天一早,村民带着锄头、镰刀、火把,往山林深处走去。
他们要去找那个“神”。
他们要问问他,收了供奉,为何却不庇佑他们。
伊丽丝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慌了。
她看着那张张熟悉的面孔,曾经温和的邻里,此刻眼里只剩扭曲的仇恨、恐惧,还有被饥饿逼疯的茫然。
若是让他们找到艾尼库,必定会把所有的苦难与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
她想也没想冲了上去,挡在路中间,双手张开,声音发颤:“别去!他……他不是那样的存在!”
可没人理她。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人咳嗽着,声音嘶哑:“伊丽丝,别拦了…… 我的孙子都饿死了…… 咱得问问那位神,为啥不管咱。”
“他也在受苦!”伊丽丝急的大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山林也干了!溪流也没了!那不是他的错!”
可这时候,人们的眼神已经变了,那不是在听一个人辩解,而是像盯着猎物般,透着贪婪与疯狂。
“你是不是在骗我们?”一个男人忽然问,语气里带着怀疑。
“我没有——”
“你天天往山里跑,是不是早就和那神勾结上了?”男人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
话音落下,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咒骂,污言秽语砸向伊丽丝,更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土块,狠狠朝她丢去。
伊丽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声音发抖:“求你们相信我,让我去见他,我去求他下雨,好吗?我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