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方才还暖融融的阳光,似乎骤然失去了温度,门口的风也停了。
许久之后,男人才缓缓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着走出屋,伸手向接生婆要孩子。
接生婆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麻布包裹递了过去。
男人颤抖着掀开包裹的一角,当看清孩子的模样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孩子的额头上,生着一对细长的鹿角,他的皮肤干枯粗糙,颜色发灰,像树皮一样裂开。
“这……”男人的喉咙发紧,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惶恐。
“就是因为这双角,”接生婆低声说,“她才难产,孩子……生下来就这样。”
男人抱着孩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看看怀里怪异的孩子,又回头望向屋里被白布盖住的妻子,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那一刻,痛苦、愧疚、恐惧,一起压了上来。
他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回屋里,在妻子的尸体旁缓缓跪下,背影单薄又绝望。
接生婆叹了口气,悄悄离开。
即便只是个旁观者,林铭也觉得胸口发闷,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涌上心头。
夜色慢慢降临,月亮升起,村子陷入沉睡。
男人坐在屋门口,怀里的孩子哭个不停,声音微弱又执着,他一会儿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一会儿又失神地望着远方,孩子额头上的小鹿角,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微光。
他低下头,看了许久,终于伸手捂住脸,声音哽咽:“对不起……”他喃喃了一句。
夜风吹过,门口的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铭看见他抱着包裹,小心地走出村子,穿过小路,一直往山林深处去。
月光冷冷的,照在他满是尘土的背影上。
山风呼啸,枯叶翻飞,林间只剩下脚步声与孩子微弱的哭声。
林铭默默跟着,直到男人走进一片寂静的林地。
男人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山路,神情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咬牙把孩子放在地上。
“你……别怪我……”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是个怪物,我真的……没法养你,你妈就是被你害死的。”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不敢看那孩子一眼,转身快步离去,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风吹起枯草,孩子的哭声在夜色里断断续续,那哭声越来越弱,仿佛要被夜色吞没。
直到孩子已经精疲力尽,快没有声息的时候,树林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
一只母鹿从林间走出,它身形瘦弱,四肢微微发颤,腹部尚有未干的血迹——显然,它也刚刚生产过。
母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地上的孩子。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暖意,微弱地哭了一声,额头上的小鹿角,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母鹿迟疑了一下,随后低下头,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孩子冻得发僵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动作温柔又小心。
或许是鹿角让它感到了熟悉,或许是它也刚失去自己的孩子,沉浸在痛苦中,它把眼前这个怪异的小生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它卧在地上,把孩子挪到自己的腹前,洁白的乳汁顺着乳头流出,孩子像是本能般凑近,小口吸吮起来。
林铭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风轻轻吹过,树影摇晃。
那画面很静,带着几分诡异,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温情。
像是童话里的一场错误,又像命运早已织好的网,把两个孤苦的生命缠在了一起。
远处的月光穿过枝叶,照在他干枯的皮肤上,像给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壳。
林铭心头微颤。
风声轻轻回荡,像是谁在低声呢喃。
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