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楚观澜的出关，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岳麓书院乃至整个潭州风雨飘摇的局势。
他并未立刻采取什么雷霆手段，只是简单地露了一面，表了个态，那股多年来沉淀下的威望与智慧，便让所有暗处的魑魅魍魉收敛了爪牙。
京城来的那几位“贵人”，在山长出关后的第二天，便“主动”提出告辞，理由是“京中尚有要务”，走得颇为仓促，连场面话都说得有些敷衍。
他们带来的那些暗桩和招募的江湖亡命之徒，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散去。
被软禁的赵知节，在山长亲自过问后，交代了更多与外界勾结的细节，其下场自然不言而喻，被废去武功，逐出书院，余生恐怕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了。
书院内部也进行了一番不大不小的清洗，一些与赵知节过往甚密、或有其他不妥行为的教习、执事被调离了关键岗位，风气为之一新。
金帐狼卫和听雨楼更是彻底没了声息，仿佛从未在潭州出现过一般。
只有那日明伦堂地面上残留的些许打斗痕迹和某些人心中的余悸，证明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确实发生过。
笼罩在潭州上空的阴云，似乎真的散去了。
“敬亭小筑”内，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甚至比以往更加宁静。
因为连最爱折腾的赵知闲，最近也变得“安分”了不少——她被山长亲自点名，暂时协助戒律堂整顿内务，忙得脚不沾地，连投喂陆云霁的点心都变成了托杂役送来。
唐小柒倒是清闲了下来，但她似乎也找到了新的乐趣。
她不再热衷于往外跑，而是更喜欢赖在陆云霁的小院里，美其名曰“巩固修为”，实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逗弄圆宝，或者对着那几方奇石自言自语，偶尔还会抱着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图文并茂的《潭州风物志》看得津津有味，然后指着上面的插图对陆云霁说：
“陆师兄你看，这‘云梦泽’的荷花听说夏天开起来可漂亮了，一望无际！”
“还有这个‘仙人指路峰’，传说有仙人在上面留下过指印呢！”
“哇！这个‘百果酿’看起来好好喝的样子……”
陆云霁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看书，或练剑，或打坐。对于唐小柒那些充满向往的絮叨，他通常只是偶尔抬一下眼皮，发出一个单音节作为回应，表示“朕已阅”。
但他的“自在”真意，却在这种看似单调重复的日常中，感知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唐小柒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急着想出去玩了？
她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将外面买回来的小吃，分成小份，用干净的油纸包好，放在他书房窗台上，附上一张写着食物名称和“试吃”字样的小纸条——大概是吸取了上次直接塞包子的“教训”。
这种无声的、保持距离的“分享”，意外地让陆云霁感觉很……舒适。
他偶尔会拿起那些小点心尝一尝，味道确实不错。
他甚至开始觉得，有这么一个懂得分寸的“噪音源”在身边，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当然，这种“舒适”是有限度的。
当李沐风某日带着温和的笑容，提出想请他在书院开设几次关于“道家养生与内力调息”的讲座，以供学子们开阔眼界时，陆云霁几乎是瞬间脸色发白，想也不想地、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坚定拒绝：
“不可。”
语气之决绝，让李沐风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不再提此事。
看来，让小五站在众人面前讲课，比让他去单挑整个金帐狼卫还要困难。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陆云霁坐在廊下的老位置，面前摊着一本阵法古籍，正看得入神。
唐小柒则盘腿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怀里抱着圆宝，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圆宝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陆师兄，”唐小柒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与往常不同的情绪，“你说……我们是不是快要回无忧谷了？”
陆云霁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
回无忧谷。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潭州之事已了，密信已送达，大师兄的危机也已解除。
他们似乎……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他抬起头，看向唐小柒。
少女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和兴奋，反而带着点淡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迷茫和不舍？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但上面的字迹却似乎有些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