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四周的火浪灼得面皮发疼,空气里满是焦糊味,吸一口都觉得嗓子要冒烟,连眼睛都被熏得直流泪。铁皮墙壁被烧得 “噼啪” 响,慢慢扭曲变形,像揉皱的纸,随时可能塌下来砸成废铁。鹞子猫着腰贴在墙根,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额头上渗着汗珠,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里。见我也返回来,她眉头一蹙,显然没想到我会跟来,却没多说什么,只比了个 “跟上” 的手势,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想活,就灭火!不然咱俩都得死在这儿!”
“你疯了?” 我压低声音吼,生怕被别人听见,“这是军火库,泼水不是找死?万一引爆了弹药,咱俩都得炸成灰!到时候连骨头都剩不下!” 话虽这么说,我瞥见旁边的消防栓被刚才的爆炸炸断,水龙带拖在地上像条死蛇,“嘶嘶” 地吐着白色水珠。水柱落在地上,瞬间冒起白雾,和热气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我心里忽然一动:用水幕挡着火舌,说不定能冲条路出来,只要别让水直接泼到弹药箱就行。我几步拽过水龙带 —— 带子冻得发硬,我用牙咬着才拽过来,手指冻得发麻。使劲拧开阀门,“哗” 的一声,粗水柱喷涌而出,和迎面扑来的火蛇撞在一起,“滋啦” 腾起冲天白雾。雾气裹着热气,烫得皮肤发紧,连呼吸都变难了。
水火交织间,灼热气浪里开了条窄道。雾气氤氲,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只能听见木头燃烧的 “噼啪” 声,还有弹药偶尔的 “滋滋” 声,听得人心头发毛,生怕下一秒就炸。我扛着画框,鹞子端着盒子炮在前开路,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俩人冒着白雾往里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怕踩中易燃易爆的东西。
火舌时不时舔过衣角,夜行衣 “呲呲” 冒火星,我闻见自己头发被烤得焦糊的味,混着烟味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也模糊。刚走没几步,头顶的库房屋顶 “轰隆” 一声,塌下块燃着的横梁 —— 那横梁足有碗口粗,裹着熊熊火焰,像条火龙直往我头顶砸,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下意识扑过去,把鹞子往旁边拽,俩人一起滚倒在地。煤渣和火星粘在衣服上,烫得皮肤疼,我赶紧伸手拍掉,怕衣服被点燃。“轰” 的一声,横梁砸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砸碎了几个木箱,里头黄澄澄的子弹箱滚出来,“叮叮当当” 的跳弹在地上乱蹦,有的还冒着青烟。我吓得头皮发麻,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弹滚,生怕它们突然炸。
鹞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火星,看了我一眼 —— 眼神里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丝不易察觉的认可。但她没工夫说话,只冲我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往前走,耽误不起时间。前方,一个铁皮柜被爆炸的冲击力掀倒,柜门裂了道缝,露出角金灿灿的画框 —— 那颜色,那纹路,错不了,是女王像真迹!我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刚伸手去够,“砰” 的一声枪响,子弹打穿铁皮柜的柜门,差一点就击穿我的手掌。子弹嵌在铁皮上,还冒着青烟,震得铁皮柜 “嗡嗡” 响。我赶紧缩回手,心有余悸地回头 —— 只见威廉领事满脸血污,额头上淌着血,一道伤口从眉骨划到脸颊,血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染红了一大片。他端着把步枪,枪身沾着黑灰,踉跄着朝我们冲,脚步虚浮,眼神却凶得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嘶吼着:“thieves!You thieves!小偷!你们这些小偷!”
鹞子单膝跪地,抬手就是一枪,“砰” 的一声打飞了威廉的帽檐。帽子落在地上,瞬间被火星点燃,烧成团灰烬。威廉吓得一缩脖子,慌忙躲到根柱子后,手里的枪还在乱晃 —— 显然是吓坏了,却还不肯放弃。她低喝一声:“你左我右,抢画!别跟他废话!”
我点头,把手里的水枪转向威廉,水柱 “哗” 地冲过去。水带着力道,把他浇得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直打哆嗦,东倒西歪站不稳,手里的步枪也掉在地上,滑出去老远够不着了。鹞子趁机翻滚到铁皮柜旁,伸手去抽真迹。可她的手指刚碰到画框,“哗啦” 一声,柜后散落的油纸被火星点燃,火蛇顺着油迹飞快地往旁边的弹药箱爬 —— 那油迹是刚才木箱被砸开时漏出来的,“嗤嗤” 的火星在油迹上窜,眼看就要烧到箱子。一旦点燃,这里就是第二个火场,我们谁也跑不了。
“走!” 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真迹的画框比想象中重,木头框被火烤得发烫,我的手都被烫红了。俩人合力抬起来,转身就往外狂奔,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木箱绊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离开这危险的地方!身后 “轰隆隆” 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弹药被点燃,像无数鞭炮同时炸开,“噼噼啪啪” 的声混着巨响,震得耳膜生疼。火球追着我们的屁股撵,灼热的气浪烤得后背发疼,头发都快焦了,连衣服都有了烫意。
灼热的气浪猛地掀翻我,我重心一失,怀里的画框脱手滑出去,落在地上 “咚” 地磕在石头上。我心疼得要命,生怕画框被摔坏。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劲都快没了。却看见鹞子回头冲我伸手,火光把她的脸照得惨白,眼里满是急切,嘴里喊着什么 —— 可我听不见,耳朵还在嗡嗡响,只能看见她的嘴在动,大概是让我快起来。
我咬了咬舌尖,借着钻心的疼劲翻起身,踉跄着冲过去抱住画框,跟着她一起扑出库房,滚倒在雪地里。身后的库房 “轰” 的一声,彻底塌成火窟,碎铁片像天女散花似的 “嗖嗖” 乱飞,有的落在雪地里还带着火星,瞬间融了雪,留下个个小黑洞。
我仰面躺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化成水混着血往下淌,渗进脖子里,凉得人一哆嗦,却也让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些。鹞子躺在我旁边,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额角也淌着血,血滴在雪地上,形成个小红点,和周围的白形成鲜明对比。她喘得比我还凶,胸口剧烈起伏,每口呼吸都带着粗重的气音,显然是耗尽了力气。
半晌,她侧头看我,忽然笑了,笑得肩头直抖,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沙哑:“李三,你命真硬。这么多次都没死,算你厉害。” 我咧嘴笑,嘴里的血腥味灌满喉咙,又腥又咸,呛得难受:“不硬点,早被你这姐姐的枪子儿收走了,哪还能在这儿看你笑。说起来,我还得谢你刚才没真开枪打我。”
火光里,她掏出腰间的匕首 —— 那匕首闪着冷光,我心里一紧,还以为她要动手,毕竟我们之前还是对手。可她却割开自己的衣摆,撕成几条布条,伸手过来替我缠耳侧的伤口。她的手指冰凉,碰到我皮肤时,我打了个寒颤,却没躲开,任由她轻轻包扎。
我愣住了,看着她缠伤口的动作 —— 布条裹得不算紧,却刚好能止血,意外地轻柔。“姐姐,这是投桃报李?还是觉得欠我个人情?” 她冷哼一声,眼里却没了之前的冰冷,多了丝温度,手上的劲放得更轻:“你死了,谁帮我扛真迹?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扛着两幅画跑吧。你活着,还能帮我分担点。”
我大笑起来,牵动了伤口,“嘶” 地抽了口冷气,疼得眉头皱成一团,却还是忍不住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了呢。行,看在你帮我包扎的份上,我就帮你扛着。” 再看怀里,真迹和赝品的画框一左一右,两块金框在火光里镀上层赤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慌,也忽然让人看清:鹞子不是敌人,是暂时的搭档;真正的对头,是远处那些端着枪、喊着英文的洋鬼子,是这群占着中国地盘、抢着中国东西的强盗 —— 他们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警哨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符似的,租界巡捕怕是已经到门口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鹞子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利落地把真迹的画布卷起来,金框随手扔进旁边的雪坑 —— 那金框虽值钱,却太沉太惹眼,带着只会碍事,容易被人发现。“框子太惹眼,带布就行。别因小失大。”
我学着她的样子,把赝品也拆下来,两轴画并在一起揣进怀里。画布还带着火烤的温度,贴在胸口暖暖的,让人心里踏实。她抬眼瞪我,眼里带着丝无奈,却没多说什么:“还舍不得扔?财迷。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这点东西。” 我笑:“赝品也有用,明天让洋鬼子哭个够,让他们知道,想拿咱们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咱们中国人的东西,轮不到他们来抢!”
她伸手拉我起来,掌心冰凉,却格外有力,一使劲就把我拽了起来。我们并肩翻过后墙,影子被火场的红光拉得老长,像两只掠过雪夜的黑鸟,轻盈又迅速,很快融进夜色里。远处,“轰” 的一声又响起余爆,火球再次冲上云霄,把半边天染得通红,照得天地一片血红 —— 那景象又壮观又惨烈。
我回头,咧嘴冲着火场举杯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画轴,声音里满是得意:“洋鬼子,今儿个是中国年,这大炮仗是送你们的,响不响?喜欢不喜欢?以后别再想着抢我们的东西了!” 鹞子在旁边轻轻笑了声,那笑声很轻,却很真切,没了之前的冰冷和敌意。她脚尖一点地面,身影迅速掠向浓重的黑夜,像道黑色的闪电,快得让人看不清。
我紧跟其后,心里滚烫滚烫的,比怀里的画布还暖:军火库是谁点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 从这一刻起,京津地面上,要炸响更大的炮仗,这炮仗的名字,叫燕子与鹞子!要让那些洋鬼子知道,中国人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抢的!我们中国人,也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