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炸也先炸我自己。我摆正军帽,快点,胶卷要最细颗粒,底片我要放大到八寸,细节一丝不能糊。
镁光灯地一闪,我眼前白一片,仿佛提前看到专列雪亮车灯。连拍三张,我换装完毕,又递给他一张纸条:再洗一张普通半身,我留着跑合时用。
暗房药水味刺鼻,我蹲在红灯下看怀表,滴答像催命。半小时后,相纸显影:照片里的我目光炯炯,肩线挺拔,活脱脱年轻校官。照像张用镊子夹底片在水里晃,忽然一声。
他把底片举到灯下,指向右下角:这里,有影子。
我眯眼,只见最边缘处,模模糊糊两团人头,一个戴大檐帽,一个分头抹蜡——分明是张少棠和那个日本矮子!两人侧头贴耳,表情鬼祟,日本手里捏着一张...照片?我心脏瞬间抽紧。
放大!快!
照像张把底片挪到放大机,调焦,调光圈,再投到白纸:图像逐渐清晰——日本便衣双手托着一张四寸照片,照片里赫然是一把左轮,银柄,闪光,柄上二字刀刻斧凿!我后脑勺地像挨了一闷棍:枪有两把?!
这张底片,我得留。我声音发干。
赵像张咽口唾沫:燕...燕爷,您到底要干啥?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要让这把,自己开口说话。
凌晨两点,街面起雾,路灯像泡在米汤里的蛋黄。我揣着照片和底片,贴着墙根溜回阁楼。煤油灯点亮,我把所有线索摊床板:张少棠名片、黑羽、SK手电、新得的放大照。灯光下,照片中两把小闪着寒光,一把在张少棠腰间,一把在日本便衣手里,像孪生兄弟,却注定你死我活。
我抽出铅笔,在照片背面写:
第2天,牌九局,两张,一张底牌,一张底片。
写完,我吹灯,让黑暗像棉被压下。窗外,一列夜行火车拉响汽笛,声音悠长,像给明晚的专列提前敲丧钟。我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里两条左轮来回转:一把杀学生,一把卖国权,哪把是真,哪把是假?或者,两把都是假,人心才是真枪口?
翻来覆去,我索性坐起,摸出师父留下的《燕子诀》——薄薄一册,封面画尾翼。我借灯芯微火,翻到扉页,那行小字跳入眼:
盗物者技,盗心者道,道者,止戈为义。
止戈为义——我默念三遍,心里忽然敞亮:管它几把枪,让枪自己咬自己,才叫偷天换日!
雾更浓,远处传来梆子声,四更天。我收拾好照片,把底片藏进煤油灯座,吹灭火焰。阁楼漆黑,我却在黑暗里看见一条银线,从惠中饭店牵出,穿过雾,穿过铁轨,一直连到明晚的专列。线上吊着两把左轮,像一对秤砣,只等我来拨动准星。
我轻声道:第2天,收工。第3天,拆车轮。
窗外,一只夜猫掠过屋脊,尾巴剪断雾气,悄无声息——像极了我此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