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炉的赵大拿——炉壁是双层,火里藏信;
拉凤点头黄包车的马武——车辕空心,塞竹管;
卖的丫头小辫——灶糖粘信封,谁查谁粘手;
火车站头儿六子——搬运时顺手塞车厢;
教堂花匠老韩——花盆底挖洞,信藏泥里;
报馆排字工小邓——把胶卷卷进铅版,机器一转,证据压成铅字;
学生联的卖报童阿毛——棉袄里缝口袋,走街串巷送。
我给他们每人一块大洋、一包把子肉脚钱。唐家兄弟咧嘴:三哥,你这是让俺们去送啊?我笑:人头是糖葫芦,甜着呢!记住,谁问都说不知道,要被抓,先吃信封,再喝甜沫,保你平安。孩子们哄笑,像去赶集,不是去打仗。
信送出去,我得备后手。江湖讲三板斧:一斧砍舆论,二斧砍钱包,三斧砍命根子。
砍舆论——
我写一篇《告济南父老书》,用说书体:
话说腊月二十三,夜雪如刀,商埠火起,一鞭裂瓦,三铃落地……
把马良卖国、佐藤横死、胶卷现世,全写成章回小说。末尾加一句:
若问燕子在何方?且看铁路尽头的炮台。
让阿毛抄二十份,贴遍城门口、火车站、大观园的戏台柱。
砍钱包——
马良的军饷靠胶济铁路货运抽成。我让小邓在排字房加:明天报纸广告栏,登铁路货运减价三成,货主们得信,势必停运观望,断了马良财路。
砍命根子——
马良好面子,小年要办鞭灯会。我让小辫把糖瓜捏成形状,肚子里塞纸条:金铃已响,灯会将灭。白送给孩子,谁吃到,谁就得纸条。一传十,十传百,灯会再热闹,也成了送葬会。
天黑,八个伙计陆续回来,有的带一身雪,有的带一身汗,却都空着手:信,全送出去了。我煮了一大锅黄河鲤鱼——麻湾渡口特产,肉嫩刺少,用把子肉酱汁炖,再撒把芦苇根当香料。火堆旁,我们围成一圈,像小时候三爷带咱们偷红薯。唐家兄弟举杯:三哥,这回不偷金银偷人心,带劲!我抿一口玫瑰烧,辣得直吸气:记住,咱不是造反,是拆门槛——把马良的督军门槛拆给全济南人看!
火堆映得每个人脸通红。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芙蓉巷摆馄饨挑子的李小三,也不是只会爬墙揭瓦的,而是把八瓣莲撒向四面八方的舆论操盘手。飞贼的轻功,只能救一人;墨水的翅膀,却能带起一城。我摸出怀里最后三颗金铃,在火堆上烤,铃铛慢慢变软,铜皮冒泡。我举锤砸扁,捏成一枚枚燕子镖,分给众人:谁明天上街,谁就是燕子。铃没了,声还在!
夜深,黄河涨潮,轰隆轰隆像天边打鼓。我独自走到水边,把砸扁的金铃残皮抛进河里,目送它们被浪卷走。远处,泉城灯火像一面巨大的鞭灯会招牌,却在我眼里一点点摇晃。因为我知道,明天一早,墨水将变成子弹,报纸将变成火把,铁路将变成绞索,而燕子——将变成群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