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不假,脸不假,小心真假脸。
字迹歪歪扭扭,像瞎子拄拐写就。我盯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心跳猛地踩空——
真假脸?
难道袁府会提前调包?还是瞎老头诈我?亦或……我燕子李三这张脸,也有人敢冒充?
油灯地爆了个灯花,我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只巨大的黑燕,翅膀却像被剪断,飞不出庙门。
我摸出怀里的半块铜镜,照了照——眉如剑,眼似星,左颊一道浅疤,是去年在津门偷金佛被守卫划的,独一无二。可铜镜里,那道疤竟像蜈蚣扭动,随时能爬走似的。
我一声把镜子扣在桌上,长吐一口气:管他是真是假,布我要,脸我也要!
可不知为啥,瞎老头那句布偷人的老话,像颗坏牙,死死嵌在我脑子里,一咬就疼。
四更天,我换夜行衣,背插短钩,准备最后一次踩点。刚掠上屋脊,远远看见袁府方向,天空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有人提前点了一把火,把夜空烫出一个窟窿。
我心脏撞肋骨,一股说不出的躁。就在此时,身后瓦片轻响,像猫踮脚。我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可瓦沟里,却多了一滩水渍,歪歪扭扭,拼成三个字:
别去,脸!
我蹲身蘸水,指尖冰凉——是血,还是夜露?
风掠过耳,像瞎子空洞的叹息。我望着远处那团暗红,心里第一次打鼓:要不,撤?
可三千大洋、飞贼名声、皇帝的脸皮……所有念头搅成一锅滚烫的油,我整个人像只蚂蚁,在油锅里蹦跶,停不下来。
我咬咬牙,纵身跃下屋脊,朝袁府疾奔。风在耳边笑,笑声里夹着一句阴恻恻的提醒:
李三,你要布,布要你!
快到后墙根,我猛地刹住脚——那条歪脖枣树下,竟提前摆好一只漆黑棺材,棺盖大开,里头空空,正好够躺一个人。
月光斜照,棺木边缘泛着幽蓝,像一张等人入彀的大嘴。
我喉咙发干,却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大,咚咚、咚咚,像有人在棺材板上提前敲丧钟。
我吐出一口唾沫,狠狠踩灭恐惧:燕子李三,从不躺棺材,只躺钱堆!
我摸出短钩,扣住墙头,身子一荡,跃入袁府。脚刚落地,身后一声——
棺材盖,自己合上了。
夜,忽然静得能听见布被撕裂的声音。
我心头狂跳,却咧嘴一笑:
合得好,老子明儿拿三千大洋,给你买金棺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