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蜡钥匙·狗腹牌(2 / 2)

回到花窖,已近午时。我插紧门,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春杏的血还在我脑海开成一朵猩红牡丹。我掏出腹牌,狠狠攥紧——现在不仅为了前线几万兵,也为了春杏、为了黑龙、为了被老段活埋进地下的无名百姓,我得把这场盗局玩到底。

未时,七姨太的丫鬟突然敲窗,递进一只食盒:姨太赏你的年夜饭——桂花酿圆子。

我揭开盒盖,热气扑面,圆子底下压着一张新纸条:亥时三刻,假山流杯亭,带狗牌,换真钥匙。——梅,梅,是七姨太的小名。

我苦笑:这女人,把约会当谍报。

亥时三刻,月色被云啃得只剩一弯狗牙。我披蓑衣、戴斗笠,摸黑到流杯亭。水面结着薄冰,像一面碎镜。亭心石桌上,摆着一只鎏金首饰盒——正是我昨夜偷拓的那只。盒盖敞开,里面却空无一物,只垫着一条黑绸。我皱眉,忽听机括响!脚下石板翻沉,我整个人掉进冰水里,头顶铁栅瞬间合拢——上当了!

冰水刺骨,我咬紧牙关,踩水托住铁栅,却听亭外脚步杂沓。火把亮起,照出霍彪狰狞的脸:李三,等你半天了!七姨太早就报告大帅,说府里进了飞贼,想偷虎符。

他抬手,火把下移,火光里,七姨太被反绑在亭柱,嘴角流血,眼里却满是歉意与惊恐。霍彪冷笑:大帅说了,飞贼最会怜香惜玉,拿女人钓,准没错。

我心脏沉到谷底:七姨太并非出卖我,而是被霍彪反利用。冰水迅速带走体温,手指开始僵硬。

霍彪掏枪,黑洞口对准我眉心:交出狗腹牌,给你个痛快。

我牙关打颤,却咧嘴笑:牌......在我身上,你开枪,牌也碎,大帅饶得了你?

他脸色一沉,挥手叫手下:拿铁钩,把他捞上来,慢慢搜!两个马弁抬着长铁钩奔来。

我深吸一口气,潜水底,从鞋底抽出薄刀片,割断靴帮,掏出那枚铜腹牌,塞进嘴里,用牙死死咬住。铁钩探入水中,我侧身避过,抓住钩背,借力往上一纵,破水而出!半空里,我吐出口中腹牌,左手接住,右手刀片顺势划向持钩马弁的脉门——血线飙出,他惨叫撒手。

我落地翻滚,铁钩在手,横扫霍彪小腿。霍彪跃起避过,却听我一声把铁钩砸向石亭飞檐!

火星四溅,铁钩反弹,正好钩住亭顶垂下的铜灯链。我借力一荡,身子飞出亭外,扑向被绑的七姨太,刀片挑断她绳索,低吼:

她毫不犹豫,跟我一起跃出亭栏,落入冰冷湖水。身后枪声炒豆般响起,子弹打碎冰面,激起一簇簇水柱。我拖着七姨太,潜游至一丛枯荷深处,扒开早先观察好的泄水暗沟铁栅,钻了进去。

暗沟狭窄,水脏得发黑,我们却像两条被逼疯的泥鳅,只顾往前窜。

枪声、火把、喊叫,渐渐被甩在身后。

一炷香后,我们顺着暗沟爬出府外破庙,浑身湿透,冻得嘴唇青紫。七姨太瘫坐在佛龛下,哆嗦着抱住自己:我......我害了你。

我吐出口中血水,把腹牌递到她掌心:梅小姐,合作到此为止,你走吧。她却一把抓住我手腕,眼睛亮得吓人:走?我能去哪儿?我爹被段祺瑞扣在天津汇丰当人质,我若逃,爹必死。李三,我们做个交易——

她摊开腹牌,指着那排数字:七三七九一,只是金库外门密码,内门另需一道指纹。指纹在我身上。她褪下右手中指绢戒,露出指腹,一条淡淡刀疤横贯螺纹。指纹是我爹的,割皮移植给我。没有我,你进得去外门,也打不开内门。

我愣住:这对父女,把自己活成了钥匙。

七姨太抬眼,眸中映着破庙月光,像两汪寒潭:带我进天津,救出爹,我帮你拿真虎符。事后,虎符归你救国,我们父女远走南洋。

我沉默三秒,伸出血淋淋的手:成交。

远处,第一声鸡鸣划破夜空。我们刚要起身,破庙门自开——一个瘦小身影提着马灯进来,灯光照出他惨白的脸:春杏!

她腹部缠着渗血绷带,手里却握着一把双管短枪,枪口对准我:

李三,霍彪说,抓到你,赏我五百大洋治伤。她声音颤抖,眼里却燃着求生欲的火。

我挡在七姨太面前,苦笑:春杏姐,我欠你一条命,可你再往前一步——我脚尖挑起地上一块碎瓦,踢出,瓦片击灭马灯。黑暗里,短铳喷火,一声巨响!子弹擦过我耳廓,热血直流。我扑上去,劈手夺枪,却摸到她滚烫的泪。

她低声哽咽:带我走,我......我不想死。

破庙外,忽传急促马蹄,霍彪的追兵已封锁路口。我一手揽一个伤女人,一手举枪,背对佛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