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尾音落地,又叠出一句模糊的低语:“……来……来……”
我汗毛齐刷刷起立,差点原地起飞。我安慰自己:肯定是风声、虫鸣、幻觉三连击。可指尖传来微微的震动,像墙里有人拿手指敲砖,一、二、三……连点数下,竟与我心跳同步。我陡然想起老琴师那句“石缝自开”——难道墙在给我暗号?
我顺着震感摸去,摸到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砖,边缘比旁砖细一圈,像后来补嵌。我掏出发卡,沿着砖缝划拉,里层竟飘出一缕淡淡松香味。我心脏快跳出喉咙:这是清工部“千工胶”的味道,专用来封石缝,防雨水。新焦说明近期有人动过!我狂喜——老琴师没唬我,墙里真有货!
正想发力撬砖,远处忽传脚步声,整齐划一,还夹杂着德语口令——糟,洋枪队提前巡逻?我忙收手,身子贴墙缩进阴影,屏住呼吸。月光下,一队大兵扛着毛瑟枪,从丹陛桥北走来,枪刺闪着幽蓝。领头的军官身形高瘦,鹰钩鼻,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放绿光——韩世昌,大名鼎鼎的“狗鼻子”,专破飞贼案,听说他鼻子能闻出哪条街的小偷昨晚吃了蒜还是韭菜。我心里骂娘:这煞星怎么调来守天坛?难道消息已走漏?
兵队擦肩而过,韩世昌突然驻足,朝回音壁方向猛吸两下鼻子。我浑身僵直,冷汗顺着脊梁往下爬。万幸夜风帮了忙,吹来一阵槐花香,盖住了我的汗味。韩世昌皱皱眉,终没发难,带队走远。我长出一口气,腿肚子转筋,心知今夜不能再动,便暗暗把那块“松香砖”位置记死,翻墙遁走。
回客栈已是四更,我点亮油灯,把房门插死,才发觉里衣湿透。我摊在炕上,回想墙里那句“……来……”,像有钩子拽着魂。老琴师、松香砖、韩世昌,三条线搅得我脑仁疼。我隐隐感觉:这不是普通买卖,而是有人布了张大网,等我燕子自己装进去。可明知是套,我仍心痒——贼的天性就是见窟窿就钻,哪怕窟窿通阎王殿!
我摸出怀里那枚银元——正是给老头的赏钱,不知何时竟变得冰凉,边缘还刻着个细若发丝的“听”字。我瞪大眼,确定之前没有这字。是老头暗留?还是银元在回音壁被“天听”附了灵?我越想越邪乎,把银元攥得发热,心里却升起前所未有的豪情:管他妖还是鬼,老子偷遍人间,还没偷过天!这一票,干成了,青史留名;干不成,二十年后还是一条飞贼好汉!
我翻身下炕,把“百宝囊”悉数摆上桌:飞虎爪、软索、迷魂香、洋铁皮、静音铜铃、嗅障药……每一样都擦得锃亮。我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飞虎爪钩尖,低声道:“兄弟,这回咱偷的是天,你给我长脸!”
窗外,月亮偏西,像一盏冷灯,照着我燕子李三的影子,贴在墙上,张牙舞爪。我冲影子咧嘴一笑:“老天爷,你的耳朵,老子预定了!”
天刚蒙蒙亮,我揣着热乎的豆汁油条,再次溜达到天桥。我想找老琴师,再探点口风。可瞎老头像蒸发了一般,蒲团、破碗、胡琴,全没影。旁边卖糖人的大爷说,昨夜子时起更,老头就收摊,说要去“听雷”,再没回来。我心里“咯噔”——听雷?雷公电母也掺和这事?我愈发笃定:这老头绝非普通卖艺人,八成是前清“内务府”或“钦天监”的余孽,守着皇家秘辛,专等“有缘贼”。
我低头走出人群,阳光照在青石板上,像一面面小镜子,晃得我眼花。我忽然大笑,笑得周围小贩直躲:李三啊李三,你活了二十四年,今天才算撞见真世面!偷天大计,正式开战!
回客栈路上,我拐进一家成衣铺,扯了丈把黑绸,又买几尺软铁皮。我要亲手缝制一件“隔心衣”——把心跳裹死,让回音壁学不去。再顺路去洋药行,买一瓶“嗅障剂”,据说喷一次,狗都嫌弃。万事俱备,只欠月圆。
傍晚,我登上前门箭楼,看落日把天坛脊瓦染成血色。我摸出那枚带“听”字的银元,对着夕阳抛起,再接住——银元翻面,是袁大头的侧脸,冷冰冰,像默许,也像嘲讽。我咧嘴,冲遥远的回音壁竖起中指:
“等着,老子今晚来薅你耳朵!”
风掠过箭楼,带来远处回音壁若有若无的低鸣,像回应,又像嘲笑。我转身下楼,黑衣在风里猎猎作响,心跳如鼓——
目标已定,机会将至,阻碍?老子见神杀神,见佛偷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