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掂量保单,心里算盘噼啪响:金条、保单、地图,全套行头齐全;可也把自己套进狼脖子。要想不被勒死,得先把狼牙掰了。
正说话,客栈窗外传来两声——有人敲玻璃。我撩开帘子,只见街对面屋顶,一条黑影一闪而逝,速度之快,连我都没看清面孔,只捕捉到一点寒光:狙击镜。
我回头冲杜玉笙努嘴:少掌柜,你带尾巴来了。
他脸色一变,从靴筒抽出一把掌心雷小手枪,两步冲到窗边。我按住他肩:别露头,对方想逼你伸脖子。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窗玻璃被钻了个圆孔,子弹贴着我耳廓飞过,地打进床柱,木屑四溅。我拽着他就地滚倒,顺手掀翻桌子,金条散一地。第二枪紧随,打在地板,离杜玉笙脚背只差两指。
我暗骂:专业!两枪不追人,专打移动路线,逼我们伏地。我冲他打手势:脱外套,扔!他咬牙,甩出呢子大衣。第三枪响,大衣在空中被穿个洞。就这一秒空档,我滚到床侧,抬脚踹灭汽灯,屋里顿时黑成锅底。
黑暗里,我凭记忆爬向窗根,从腰带摸出燕尾镖,镖尾拴着细钢丝。我反手一甩,镖穿破窗纸,顺着对面屋檐绕梁一周,钢丝地卡住。我低喝:抱紧我!杜玉笙倒也机灵,死死箍住我腰。我猛地一扯钢丝,两人破窗而出,像荡秋千似的滑向街对面屋顶。背后又是两枪,子弹擦着脚跟打在瓦片,火星四溅。
脚一沾瓦,我顺势滚倒,卸掉冲力。杜玉笙趴旁边,大口喘:三爷,你欠我十万大洋的保单——得算人身意外险!
我没空搭理,抬眼扫向狙击手方向。夜风卷雪,屋顶空空,只剩一支还冒青烟的莫辛纳甘步枪架在檐角,人早没影。枪托上刻着L两个字母,像毒蛇獠牙。
我心里一沉:洋行雇了专业杀手,这张《春山瑞松图》的水,比我想的更深。更邪门的是,对方不直接要杜玉笙的命,只想逼他躲、逼他跑——说明幕后的人,要的是他手里的羊皮图,而不是他的棺材。
我摘下架空步枪,扔给杜玉笙:拿好,下次再空枪唬人,别怪我笑话你。
他苦笑:三爷,合作吧。你身手快,我消息灵,咱俩绑一根绳,才能活。
我掸掉身上的雪,伸手捡起一根掉在瓦缝里的金条,揣进怀里:合作行,但得按我的规矩来——第一,往后别拿枪顶我腰;第二,真迹得手后,先放我手里押三天;第三,我指着他耳朵,把伤口养好,别半道流血晕过去,我可背不动你。
他痛快点头,伸掌跟我一击。两只男人的手,在寒风里一样冰凉,却一样贪——他贪画不出国,我贪金不破案,各取所需,这就是江湖。
雪越下越大,我们踩着瓦脊,一前一后往回走。脚下北平城,像被一张白棉被捂住了口鼻,喘不出声,却暗流涌动。我忽然想起,客栈床柱里还嵌着那颗子弹,弹头八成也刻L——洋人把标记打在子弹上,就像狗撒尿划地盘。
我吐掉嘴里雪渣,冲夜空咧嘴:
想抢三爷的买卖?行,先问问我兜里那二十根金条答不答应!
身后,杜玉笙踩着碎瓦,深一脚浅一脚。风把他呢子大衣吹得猎猎作响,像面破旗。他忽然开口,声音散在雪里:
三爷,进了宫,你可别真把画吞了。
我头也不回:放心,三爷胃口大,可只吞金银,不吞国宝。
夜更深,故宫角楼,在雪幕里露出黑影,像头打盹的巨兽。我俩踩着瓦,顺着长街,一路滑下屋顶,直奔那巨兽的獠牙而去——
客栈被枪顶,只是开场;少掌柜反邀我偷故宫,才刚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