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突然,人群里挤出个老太太,是枫儿亲奶奶。她跪在刘主任脚边:主任行行好,我家那口子走得早,儿子儿媳为躲计生跑了,这娃是我唯一的孙女儿......
原来,枫儿父母是邻村的,为了生儿子,躲在山里。引产的是第三胎,可接生婆心善,偷偷把娃放进粪坑,想让有缘人捡去。枫儿奶奶找了半个月,听说李老头捡了个女娃,才寻来。
刘主任脸色变了。那时候,亲奶奶认回孙女儿,算主动上交计划外生育,能少罚点款。他挥挥手:算了,写份保证书,以后不许再藏。
枫儿奶奶千恩万谢,把娃抱走了。李老头坐在门槛上,望着她们的背影,摸出兜里的奶糖——那是他给枫儿留的。夜里,他梦见枫儿坐在门槛上,手里举着野菊花冲他笑。
十年过去。李老头的土坯房翻修了,院里种了两棵枣树。枫儿十二岁,在镇小学读五年级,成绩拔尖。她总说:爹,等我考上大学,接你去城里住。
那年秋天,李老头在枣树下打盹,听见有人喊。抬头看,枫儿背着书包跑过来,脸上挂着泪:老师说我户口有问题,不能参加升学考试......
李老头心里一紧。枫儿的户口一直挂在奶奶家,可奶奶去年走了,没人再替她遮掩。他连夜去求村支书,支书叹气:计生办卡得严,非农户口才能考学......
我去求!李老头揣着攒了半年的鸡蛋,去镇里找当年的张大夫。张大夫如今是卫生院院长,见他进来,叹道:老李头,你这是何苦?
就求给孩子个出路。李老头把鸡蛋放下,她爹娘不管,奶奶走了,我就剩这一个闺女。
张大夫沉默片刻,写了封信:去找县教育局的陈科长,就说我欠你个人情。
陈科长是个女的,看了信直叹气。她翻着文件:政策是死的,可人心是活的。这样,我给你办个特批,随母落户......
枫儿终于拿到了准考证。考试那天,李老头蹲在校门口,手里攥着凉了的馍。放榜那天,他挤在人群里,看见两个字排在第一名,当场就哭了。
枫儿考上省城师范,临走前给李老头磕了三个头:爹,等我工作了,接您去住楼房,有暖气,有自来水。
二十年后。
李老头坐在落地窗前,看楼下的梧桐树。屋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枫儿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爹,尝尝我新学的菜。
七十岁的李老头精神矍铄,头发白了大半,可腰板直溜。枫儿如今是市教育局副局长,这些年帮扶了多少贫困学生,谁也数不清。
又买补品了?李老头瞥见茶几上的保健品。
枫儿笑:给您买的,增强免疫力。她坐下来,握住父亲的手,爹,今天整理旧物,翻出您当年救我的照片了。
相册里,婴儿时期的枫儿裹着李老头的粗布棉袄,后颈的胎记像片小枫叶。后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当年张大夫写的:1983年冬,李有福于镇卫生院茅坑救弃婴一名,善哉。
其实我后来才知道,枫儿说,当年我亲爹为了躲计生,把我和引产的胎盘一起扔了。要不是您......
李老头摆摆手:不说那些。你小时候总问我,为啥救你。现在你当干部了,该明白——人这一辈子,做的善事就像撒在地里的种子,哪天就发芽了。
窗外飘起小雪。枫儿想起什么,翻出个红布包:爹,这是我给您准备的养老金存折,还有......
“别瞎花钱了!”李老头连忙摆手,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在城里过得好着呢,什么都不缺。而且啊,有你这么个孝顺懂事的闺女,那可比啥都要强得多咯!”说着,他还轻轻地拍了拍枫儿的手,表示自己真的很满足。
枫儿听了父亲的这番话,心里顿时暖暖的,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不让泪水流下来。然后,她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存折,小心翼翼地放在李老头的手中,并轻声说道:“爸,您就拿着吧,这是女儿给您攒下的一点小钱,不多,但也能让您生活得更舒服些。”
这时,一缕温暖的阳光恰好穿过窗户上的纱帘,柔和地洒落在他们父女俩的身上。同时,光线也照亮了摆在茶几上的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的场景让人忍俊不禁:只见一个面容慈祥、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站在一个臭气熏天的粪坑旁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浑身沾满粪便的小女孩。而老头儿脸上的神情却无比温柔和宠溺,仿佛怀中抱着的不是脏兮兮的孩子,而是一颗举世无双、最为珍贵的璀璨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