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流言像长了翅膀。
老张家那口子背了个鬼娃!
怪不得越来越瘦,那是被鬼吸了精气!
张杰尽量躲着人,可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天他在村口磨镰刀,隔壁村的刘婶子带着小孙子路过。那孩子叫豆豆,四岁,圆溜溜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奶奶奶奶,豆豆拽着刘婶的衣角,那个叔叔脖子上坐着个小孩,穿红衣服,眼睛是纽扣做的!
刘婶的脸瞬间煞白。她一把抱起豆豆就跑,路过张杰身边时,压低声音:小祖宗,别乱说话!
张杰的手停在半空。磨石上的镰刀沾着血,是刚才磨得太急划破了手指。他突然想起,巧珍的布娃娃眼睛就是两颗黑纽扣。
那天晚上,春枝哭着说看见后窗有红影子飘。就在你躺着的那块位置,她指着炕沿,像个小不点儿,背对着我,可我能感觉到她在看咱们......
张杰终于崩溃了。他翻出压箱底的老照片,找到二十年前和巧珍的合影——那是砖厂老板拍的,他抱着巧珍,脸上挂着笑,背后是那棵老槐树。
我对不起你。他对着照片磕头,可我真的没想害你......
后颈突然泛起剧痛,这次不是灼烧,而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眼前发黑,恍惚看见巧珍站在床前,红棉袄上落满雪,怀里的娃娃冲他咧嘴笑,纽扣眼睛里淌出黑血。
还我命来......
张杰尖叫着滚下床。春枝慌忙开灯,只看见他蜷在地上,后背的衣裳被汗浸透,后颈的紫痕肿得像条蜈蚣。
村里的老辈人被请来了。为首的是退休的老支书,当年处理过巧珍的事。
这事得从根上解。老支书抽着旱烟,巧珍死得冤,魂儿没入轮回,又被人间的怨气缠住,才找上了你。
他让张杰准备三样东西:巧珍的遗物、当年那棵老槐树的枝桠、还有张杰自己的血。
巧珍的遗物......张杰回忆,她娘后来搬去了外县,不知道还在不在......
老支书叹气:巧珍娘三年前走了,墓在村西头。
他们去了巧珍的坟前。坟头草有半人高,张杰跪下来,用手刨开冻土,摸出个锈迹斑斑的布包。里面是件小号的蓝布衫,还有那个纽扣眼睛的布娃娃——当年巧珍娘走的时候,把这包东西留在了村委会。
拿着。老支书接过布包,再去砍段老槐树的枝子,要带树瘤的。
老槐树在村后山坳里,树心已经空了。张杰砍下一截带瘤的枝桠,树汁滴在手上,黏糊糊的像黑血。
最后是血。老支书用针刺破张杰指尖,血滴进装着槐树枝的水碗里,水面浮起细密的血泡。
今晚子时,把这些都烧了。老支书说,烧的时候叫巧珍的名字,把欠她的都说出来。
子时的风带着阴气。张杰在院子里堆起火,把布包、槐树枝、血碗依次扔进去。火焰腾地窜起,映得他满脸泪水。
巧珍,他声音发颤,是我对不起你。那年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冻着饿着......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真的没想丢下你......你要怪就怪我,别再缠着我媳妇孩子......
火光里,他仿佛看见巧珍的身影。她还是当年的模样,红棉袄洗得发白,怀里抱着布娃娃。她走到火堆前,轻轻说了句:叔叔,我不怪你了。
然后她转身,慢慢走进夜色里。
第二天早晨,张杰醒来时,后颈的肿痛消失了。
他踉跄着跑到镜子前。后颈的紫痕淡得几乎看不见,背也不驼了,能直起腰板。春枝揉着眼睛进来,尖叫一声:老张!你后背的没了!
更神奇的是体重。一周后称体重,他居然涨了三斤。村医老周来复查,直摇头:奇迹啊,各项指标全正常了。
村里人慢慢不再议论。刘婶见了张杰,主动打招呼:老张,今儿下地不?豆豆说要跟你学认庄稼。
豆豆蹦蹦跳跳跑过来,仰着头问:叔叔,我昨天看见你家房上有只白蝴蝶,可好看啦!
张杰笑着摸摸他的头。那天傍晚,他去给巧珍上坟。坟头的草被清理过,旁边多了束野花。他蹲下来,轻声说:巧珍,我去看你娘了。她在那边很好,不疼了。
风掠过山梁,带来若有若无的童声:叔叔,我也想去......
张杰抬头,看见天边有朵云,像极了巧珍当年穿的红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