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民间禁忌(2 / 2)

我突然想起,就在巧珍出事前,她曾给这个货郎送过月饼,还说他“看着面善”。难道说,这一切都跟巧珍的死有关?

村里的老人们聚在一起,商量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有人提议给老槐树挂上红绸,烧些纸钱,再请个高僧来念经,希望能平息这棵树的怨气。然而,村东头的瞎眼陈婆却突然插嘴道:“晚了。那树吸了太多的怨气,早就成了精。当年吊死的那七个佃户,他们的魂儿都附在这树上了。现在,它们闻到了活人的气味,肯定会一个接一个地把人勾走……”

我开始整夜整夜做噩梦。

梦里总有个声音喊我名字,有时是小芸,有时是巧珍,有时是那些我没见过的吊死鬼。他们围着我,说要带我去好玩儿的地方,那里有吃不完的糖,还有永远不会天黑的夜。

最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那天我在灶房烧火,听见堂屋有人喊:阿秀,吃饭了。是爹的声音。可爹明明在地里干活,要傍晚才回来。我擦了擦手要去堂屋,手里的火钳掉在地上——堂屋的门是关着的,声音是从门后传来的。

我贴着门听,里面有脚步声,还有碗碟碰撞的声音。我壮着胆子推开门,屋里空无一人,灶台上的饭菜热气腾腾,正是我爱吃的腌菜炒肉。

阿秀?我喊了一声,回音撞在墙上,又变成另一个声音:来啊......来吃啊......

我尖叫着跑出去,撞进奶奶怀里。她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那天之后,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白天走在巷子里,总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夜里睡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窗外盯着我。

直到那天,我在河边洗被单,看见水里映出个影子。那影子不是我,是个穿青布衫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锁片,眼睛里全是血丝。

阿秀姐姐,他开口说话,声音像破了的陶罐,他们说我阳寿尽了,要投胎。可我不想走,你帮我说说情好不好?

我猛地转身,身后只有芦苇丛在风里摇晃。可那男孩的影子还在水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最后一声,水面炸开,男孩的脸从水里冒出来,青紫肿胀,嘴里塞着水草。

救救我......他伸手抓我,指甲划破我的手腕,他们在

我连滚带爬往村里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救声:阿秀,救我......阿秀,我冷......阿秀,带我走......

回到家时,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奶奶和爹守在床头,桌上摆着香烛纸钱。

是水鬼。爹说,最近河里捞起三个淹死的,都是外村的。那男孩是替死鬼,引你去河边,好让其他的缠上你。

奶奶往我手腕上系了根红绳:这是你太姥姥的陪嫁,能挡阴煞。记住,不管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别信,别应,别回头。

七月半到了。

村里比过年还热闹,家家户户烧纸钱,供瓜果,要给祖先。可今年的气氛格外压抑,大家都知道,这是鬼门开的日子,那些不安分的脏东西会趁机作祟。

傍晚,我去村头给祖先烧纸。刚把纸钱丢进火盆,就听见有人喊:阿秀。

是娘的声音。我回头,看见娘站在老槐树下,穿着我上个月给她买的新衣裳,可脸色白得像纸。

我跑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屋里歇着吗?

阿秀,她摸我的脸,手冷得像冰,娘想跟你去城里,听说那儿有电灯,亮堂得很......

娘你别闹!我甩开她的手,你好好在家等着,我烧完纸就回去!

她笑了,笑声像指甲刮玻璃:阿秀,你应我了。你应了......

我猛地清醒过来,后退两步:你不是我娘!我娘不会这么说话!

她的眼睛慢慢变空,变成两个黑洞:阿秀,跟我走吧......地下比这儿好......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是村里的道士来了。那东西尖叫一声,化作一团黑烟钻进老槐树里。

道士姓周,是个白胡子老头,背着个布包,里面有铜铃、桃木剑、朱砂碗。他看了看老槐树,皱起眉头:这树里的阴煞太重,怕是镇不住了。

能怎么办?爹急得直搓手,总不能把树砍了吧?祖上传下来的......

周道士从布包里掏出张黄符,贴在树干上:暂时能压一压。但要彻底解决,得找到当年的怨气源头。

夜里,周道士在祠堂做法事。我偷偷跟进去,躲在供桌底下。他点了三柱高香,嘴里念念有词:槐溪村上,冤魂不平;七尸悬树,怨气冲天......

香烧到一半,突然熄灭了。祠堂的灯笼地炸了,黑暗里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还我命来!还我田地!还我子孙!

周道士举起桃木剑:当年闹饥荒,你们被财主逼得卖儿卖女,最后活活饿死在这棵树下。如今你们不肯投胎,是要拉着全村人陪葬吗?

我们要讨说法!那声音变得清晰,财主家的子孙还在享福,我们的冤屈谁来管?

周道士叹了口气:我查过了,财主家的后人早搬走了,连祖坟都不在这儿。要化解怨气,得你们自己放下......

放不下!七具黑影从老槐树里飘出来,都是吊死的佃户模样,我们放不下这口气!我们放不下这冤屈!

周道士咬破指尖,在黄纸上画血符:那便只能......

话没说完,黑影们突然转向我。为首的那个,正是巧珍的脸:阿秀,你是村里最年轻的,你来替我们说话!

我感觉有无数只手拽我的脚踝,要把我拖向黑影。周道士大喝一声,桃木剑劈出一道金光,黑影们发出尖叫,退进树里。

阿秀,周道士摸摸我的头,你命里带煞,能看见脏东西,也能镇住它们。但从今往后,你得守着槐溪村,守着这棵树,等找到财主后人的下落,替那些冤魂讨个公道......

我成了槐溪村的守村人。

爹娘哭了三天三夜,说我年纪轻轻担了这么重的命。可我知道,这是我的劫数——谁让我总在夜里应名字,总在危险时回头呢?

我开始学周道士的本事:认符咒,画阵法,辨阴煞。老槐树下成了我的办公室,我常搬个小板凳坐在那儿,盯着树干上的黄符,听风里有没有异常的响动。

村里人都对我又敬又怕。小孩见了我就跑,大人见了我就递香火钱,求我保平安。我知道,他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背后的那些东西。

有天夜里,我听见老槐树里有动静。扒开树皮一看,里面刻满了字,都是歪歪扭扭的。最深处,有个小布包,打开是枚铜锁,刻着李富贵三个字——正是当年那个财主的名字。

我把铜锁交给周道士,他老泪纵横:找到了!财主的后人在邻县,我这就去!

半个月后,周道士回来了,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他跪在老槐树下,哭着说:我太爷爷当年为夺田地,逼死了七个佃户。我爹临终前说,要是哪天槐溪村出事,一定要回来赎罪......

我们在老槐树下挖了个坑,埋下财主的牌位,又烧了七七四十九车纸钱。那天夜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说对不起。

之后,村里的怪事渐渐少了。小芸、巧珍、水鬼男孩,都再没来找过我。偶尔夜里走路,还能听见有人喊名字,但我知道,那是他们要投胎了,最后喊一声人间。

现在,我常坐在老槐树下,给村里的孩子讲故事:夜里走路,有人叫你名儿,千万别应;有人拍你肩膀,千万别回头。因为......

孩子们睁大眼睛问:因为什么?

我笑了: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