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的七月,蝉鸣黏在竹叶上,像浸了水的棉絮。
王二柱蹲在门槛上磨镰刀,刀刃刮过青石板,火星子噼啪跳。院外传来唢呐声,吹得人后颈发紧——又是哪家要送老人进寿坟了。
“二柱,来搭把手!”隔壁张婶扯着嗓子喊。他抬头,见张叔被两个壮丁架着往村后走,白衫子皱成一团,脚不沾地。张婶抹着泪跟在后头,手里提溜个竹篮,装着米糕和腌萝卜。
“这是……”
“满六十了,该送寿坟。”张婶抽了下鼻子,“进去歇四十九天,出来替咱全家挡灾。”
王二柱的手顿住。他想起上个月李老头被送进去,前天他娘去送饭,回来直打摆子:“那坟窟窿里潮得能养鱼,李伯缩在草堆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洞顶,跟他说话也不应……”
青牛村有一个独特的规矩,凡是年满六十岁的老人,他们的子女都需要在村后的老槐林里挑选一块向阳的山坡,然后挖一个三丈深的土坑。这个土坑会被砌上青砖,做成一个类似棺材的形状,并且在其中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用于传递饭食。
按照这个规矩,老人需要在这个所谓的“棺材”里居住满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只能享用两顿由子女轮流送来的饭菜。这种做法被称为“避世消灾”,但实际上,村民们都心知肚明,这其实是一种让老人替子孙“挡煞”的方式。
尽管如此,老人们在私下里还是将这个地方称为“活坟”,因为它就像一个真正的坟墓一样,将老人与外界隔绝开来,让他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可谁家没老人?张叔去年还帮二柱修过屋顶,手劲大得很,如今被塞进暗无天日的土坑,和王二柱记忆里那个总塞给他烤红薯的老头,怎么也重合不上。
夜里,王二柱喝了点酒,晃到村头老井边。井沿上苔藓滑溜溜的,他蹲下身,听见细微的呜咽。
“是李伯?”他凑近井口,月光下,水面浮着张苍白的脸——可不就是李老头!头发花白,眼球浑似两颗泡发的桂圆,嘴唇紫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王二柱一屁股坐在地上,酒全醒了。
第二日他去了镇上,找到云游的周半仙。那老头白胡子拖到胸口,眯眼瞧他半晌,突然掐指:“你村里在‘供’。”
“供什么?”
“供阴胎?”周半仙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他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仿佛要把心中的厌恶和愤怒都吐出来一般。
“五十年前,青牛村挖断过一条地脉,而就在那地脉之下,竟然压着一个成了精的尸蟞!”周半仙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对这个尸蟞充满了恐惧,“这个尸蟞已经吸够了怨气,它想要借活人的生气来养胎!”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谁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寿坟,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阴谋。
“寿坟其实是一个阵法,而那些老人,不过是这个阵法中的诱饵罢了。”周半仙继续说道,“那洞底连通着尸蟞的巢穴,每送一个老人进去,尸蟞就会吞噬一些老人的生气。等胎儿成型之后,恐怕整座村庄都要被拖进地底,成为尸蟞的食物!”
王二柱浑身发冷:“可都说……是为子孙祈福。”
“祈福?”周半仙冷笑,“当年首倡这规矩的张屠户,他爹进坟第七天就断了气。他家后来出了三个举人,你道咋的?那是尸蟞用活人魂魄换的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