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喝下了灵泉。泉水入喉像团火,从心口烧到四肢百骸。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泉水里拉长,慢慢长出毛茸茸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不对,那是阿爹的影子。接着是老黑熊的,阿九的,还有青蚨王的,每只动物都在笑,在奔跑,在舔舐松针上的露珠。
当她再睁眼时,阿九已经不见了。松月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团温热的东西在跳动,像颗小太阳。她试着跳上更高的树杈,竟轻松翻了过去;嗅觉也变得灵敏,能闻见三里外的野莓熟了。
老黑熊来验收成果时,松月正用尾巴卷着棵小树苗往土坑里栽。那是她早晨发现的,被人类的铲车碰断了根。
不错。老黑熊用熊掌拍了拍她的背,震得她差点摔个跟头,灵脉通了,心也通了。
可麻烦来得比想象中快。三天后的夜里,松月被一阵刺鼻的药味惊醒。她顺着气味跑到灵泉边,只见七八个穿黑衣的人正往泉里倒黑色粉末,水面浮起死鱼,金光彻底消失了。
这是锁灵粉。阿九从树后窜出来,白毛尾巴上的焦痕还在,他们要断了山的灵气,逼灵怪现身。她爪子里攥着块碎玉牌,我偷听到他们说,要抓只成了精的狐狸炼丹,再砍光后山的千年藤做药引。
松月的心跳得厉害。她想起青蚨王的话,想起被电死的金钱豹,想起阿爹冻硬的爪子。她不能让他们毁了这里。
我去引开他们。松月甩了甩尾巴,你去找老黑熊,让他通知山里的精怪。
阿九刚要拦,松月已经窜上了树顶。她故意在月光下露出身影,黑眼睛里闪着灵智的光。黑衣人果然追了过来,嘴里喊着抓活的。
松月边跑边喊:来啊!我在这儿!她知道自己的修为还不够,但她有阿爹教的认路本事,有阿九教的躲符咒诀窍,还有...满心的不甘。
追到悬崖边时,松月纵身一跃。风灌进耳朵,她想起灵泉里的倒影,想起青蚨王的鳞片,想起老黑熊的笑声。她不是在逃,是在往山的更深处去——那里有阿爹没来得及告诉她的秘密,有这座山最古老的灵脉。
落地时,松月发现自己到了个陌生的山谷。四周是高耸的绝壁,中央有棵三人合抱的古松,松针泛着银芒。树底下坐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青布衫,手里捧着个陶壶。
小松鼠,你跑什么?老头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山路,我是这山的老主人,守了三千年的树精。
松月这才注意到,古松的树干上刻满了符文,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灵气。老头挥了挥袖,陶壶里飘出青雾,松月的疲惫瞬间消散。
他们要毁了灵泉,断了山的根基。松月急得直跺脚,我该怎么办?
老头喝了口茶:修炼不是躲在林子里攒灵气,是要担起责任。你去后山的镇魔石,那里有我留下的传承。他指了指松月胸口,你心里的那团火,就是最好的钥匙。
松月抬头看他,老头的模样渐渐模糊,最后化作片松针,飘进她怀里。她这才发现,怀里的陶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颗种子,裹着青雾,正微微发烫。
当松月赶回灵泉时,山谷已经一片狼藉。黑衣人正在往锁灵阵里倒最后一批药粉,青蚨王倒在血泊里,蛇尾被铁链穿透,金瞳已经涣散。
小松鼠!阿九从树后扑出来,身上有几道血痕,老黑熊去引开他们的首领了,他说...说镇魔石在你出生的那棵松树下。
松月点头,爪子里攥着那颗种子。她冲向记忆中的老松树——那是阿爹带她第一次找松塔的地方。树根下果然有块青石板,掀开后露出块刻满符文的石头,石头中心有个凹槽。
种子自动飞进凹槽,镇魔石发出刺目的光。整个长白山的灵气开始沸腾,被锁灵粉压制的灵脉重新苏醒,枯萎的野花重新绽放,灵泉的水又变得清亮。
黑衣人首领从帐篷里冲出来,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终于找到了!镇魔石里的...啊!
他的话没说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雷声像战鼓。松月抬头,看见云层里有龙形的电光在游走——那是渡劫的雷云。
是天地劫!阿九尖叫,小松鼠,你...你要成精了?
松月这才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在疯狂运转,胸口的种子裂开,长出株小芽。原来镇魔石里的传承,是要她以守护之心引动天劫,凝练本命精魄。
第一道雷劈下来时,松月想起阿爹的死亡,想起青蚨王的嘶吼,想起灵泉里的每一朵花。雷火灼烧着她的皮毛,她却笑了——疼,但值得。
第二道雷更猛,劈得她滚下山坡。她爬起来,爪子里还攥着阿九给的避毒符,那是狐狸用自己的尾巴毛炼的。
第三道雷落下时,松月看见了阿爹的影子,看见老黑熊的鼓励,看见镇魔石上的符文在发光。她张开双臂,迎接那团毁灭与新生的光。
当雷云散去,松月站在废墟中。她的皮毛变成了银灰色,额间有颗松针形状的印记,身后飘着条半透明的尾巴——那是松魂,由三千六百颗日精露,八百次守护,和无数次心疼凝结而成。
我成精了。她说,声音里带着松涛的回响。
阿九扑过来,蹭了蹭她的尾巴:我就知道!
远处传来脚步声。老黑熊拄着根断木走过来,身上带着伤,却笑得像个孩子:好小子,没给山丢脸。
松月望向山谷,黑衣人已经没了踪影,青蚨王被老黑熊拖到了安全的地方。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要修复被破坏的灵脉,要照顾受伤的精怪,要让人类明白,这座山不是他们的资源库。
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只只知道囤露珠的小松鼠。她是长白山的守护者,是松魂,是松月。
风掠过林梢,带来新抽的松针香。松月抬头,看见云端有只白狐的身影,正朝她点头微笑。那是阿爹说的,曾经的那只白狐,如今在更高处看着她。
山醒了。松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