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穿过重重殿宇,越靠近那钟鼓楼所在的核心区域,周遭环境便愈发“神圣”,也愈发诡异。
回廊两侧的壁画,不再是传统的佛本生故事或菩萨罗汉像,而是描绘着无数生灵在无尽的金色灯海照耀下,面容安详,动作划一,或跪拜,或诵经,或劳作,每一幅画面都完美无瑕,却毫无生气,如同精心排列的傀儡戏。壁画上的人物眼神空洞,嘴角挂着完全一致的、象征“满足”的微小弧度,看得人脊背发凉。
空气中弥漫的异香也变得更加浓郁,那清冷空灵的气息仿佛要渗透进骨髓里,强行抚平一切情绪的波澜。就连那无处不在的低沉梵唱,音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安抚,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潜移默化地引导着思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弃思考,融入那宏大的“和谐”之中。
孙悟空显得愈发焦躁,他体内混沌之力与这绝对秩序的金色领域天生相克,那无处不在的压制感让他如同被困在铁笼中的猛兽,龇牙咧嘴,却碍于师父的告诫和满寺的“无辜”信众,不能肆意发作。他只能将火眼金睛催动到极致,死死盯着周围一切,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破绽或敌人。
玄奘则依旧如同定海神针,步伐沉稳,面容平静。他手持锡杖,每一步落下,那九环相撞发出的清越禅音,虽不响亮,却总能在那宏大而压抑的梵唱背景中,撕开一丝细微的缝隙,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顽强地证明着“自我”与“觉悟”的存在。他周身的佛光愈发凝练,不再试图扩张,而是紧紧守护着师徒三人方寸之地,与那侵蚀心神的金辉形成泾渭分明的界限。
陈默的压力最大。他不仅要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更要全力感知着此地能量流转的核心秘密。识海中,溟泉珠的震颤已近乎嗡鸣,那灰蒙蒙的光华剧烈流转,若非琉璃心灯以温和而坚定的智慧之光牢牢定住,恐怕早已失控。他清晰地“看”到,无数肉眼不可见的金色能量细流,正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信众的头顶,从寺庙的砖石瓦砾,从地底的灵脉节点——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汇向钟鼓楼下方!
那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能量漩涡,一个贪婪无比的“胃”,在疯狂吞噬着一切!
而随着他们的靠近,陈默更是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极其微弱、却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悲鸣”!那是被强行抽取本源灵机的地脉,发出的哀嚎!这金灯禅寺,不仅蛊惑人心,更是在榨取这片土地的“生命”!
“师父,地脉……在哭泣。”陈默以神识传音,声音带着一丝不忍与愤怒。他经历过火焰山地脉复苏的喜悦,更能体会此刻这地脉被强行掠夺的痛苦。
玄奘脚步微顿,闭目感应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痛:“阿弥陀佛。竭泽而渔,焚林而猎,此乃魔道行径。这片土地,已被伤及根本。”
就在这时,三人已行至钟鼓楼下的广场。这座广场比山门前的更加广阔,地面并非汉白玉,而是一种暗金色的金属铺就,上面铭刻着无数复杂而古老的符文,与那金色光辉中的符文隐隐呼应。广场中央,并非香炉,而是一座巨大的、莲花形状的金色平台,平台中心,悬浮着一盏约一人高的、造型古朴、通体仿佛由纯粹金光凝聚而成的灯盏!
这盏金灯,与大殿中那佛陀虚影所托之灯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凝实,更加耀眼!它便是这笼罩全寺金色领域的核心光源,也是那庞大能量汇聚的终点!
金灯静静悬浮,缓缓旋转,散发着温暖、神圣、令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的浩大气息。然而,在陈默的感知中,这金灯内部,却是一片极致的黑暗与冰冷!所有的光与热,都只是伪装,其本质是一个贪婪的、只知吞噬的“黑洞”!它正通过下方那莲花平台与整个大地相连,如同一个巨大的抽水泵,疯狂抽取着地脉灵机!
更让陈默心神剧震的是,他在这金灯的核心深处,再次感应到了那股熟悉的、属于黑佛的冰冷意志!它并非沉睡,而是以一种更加隐秘、更加“神圣”的方式,盘踞于此,主持着这庞大的能量转化与信仰窃取仪式!
“根源……就在这里!”陈默死死盯着那盏金灯,传音道。
孙悟空也感受到了那金灯散发出的、令他极度厌恶的气息,握紧了金箍棒,低吼道:“师父,让俺老孙一棒子砸了这劳什子破灯!”
“不可妄动!”玄奘立刻制止,“此灯与地脉及无数信众心神相连,强行击毁,恐引发地脉崩溃,信众神魂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莲花平台与金灯,以及广场周围那些看似守卫,实则眼神空洞、气息与金灯隐隐相连的金甲僧兵。“此阵已成气候,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寻其阵法枢机,断其能量流转,方能破局而不伤无辜。”
然而,这阵法极其高明,能量流转环环相扣,几乎毫无破绽。那莲花平台与金灯更是被一股强大的法则之力保护着,难以靠近。
就在师徒三人凝神寻找破绽之际,异变陡生!
那一直静静悬浮的金灯,似乎因为陈默那过于“专注”且带有敌意的感知,而产生了反应!灯身猛地一亮,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具有侵蚀性的金色光辉,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开来!同时,那低沉的梵唱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向所有人的识海!
广场周围那些原本如同雕塑般的金甲僧兵,眼中猛地亮起刺目的金光,齐刷刷地转向玄奘师徒三人,手中金光凝聚的兵器抬起,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更麻烦的是,那些在广场外围虔诚跪拜的信众,此刻也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纷纷抬起头,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狂热的敌意,如同潮水般向师徒三人围拢过来!他们口中不再诵经,而是发出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亵渎圣灯者……死!”
“维护我佛净土!”
“驱逐异端!”
他们已被彻底控制,化为了这金灯领域最忠诚、也最疯狂的守卫!
一时间,师徒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前有神秘强大的金灯与僧兵,后有无数被蛊惑、陷入狂热的信众!投鼠忌器,难以施展!
那地底深处的黑佛意志,似乎也透过金灯,投来了一道冰冷而戏谑的“目光”,仿佛在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
玄奘面色凝重,将锡杖横于身前,沉声道:“紧守心神,莫伤无辜!悟空,护住两侧!默儿,寻找阵法薄弱之处!”
金光如狱,梵音如刀。
金色的狂潮裹挟着尖锐的梵音,如同实质的枷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灼热的刺痛感,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经脉;那梵音也不再空灵,化作了无数充满恶意的呓语与呵斥,疯狂冲击着心神壁垒。
“维护净土!诛杀异端!”
狂热的信众们双目赤金,面容扭曲,如同失去了理智的兽群,嘶吼着蜂拥而上!他们挥舞着徒劳的拳头,甚至用牙齿撕咬,虽无甚威力,但那前仆后继、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疯狂架势,却比任何妖魔都要令人心悸。他们是被蒙蔽的棋子,是黑佛最恶毒的盾牌!
“他娘的!这打又不能打,杀又不能杀!憋屈死俺老孙了!”孙悟空怒吼连连,手中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却只能将涌上的信众以柔劲推开、拨倒,不敢动用半分混沌之力,生怕伤及这些被操控的凡人。然而,信众数量太多,倒下一批又涌上一批,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让他这堂堂齐天大圣也感到束手束脚,空有一身通天本领却难以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