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谋定而后动。
杀机,已悄然织就,只待黎明破晓,移至那朝阳之谷。
寅卯之交,天地间最是沉寂。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顽固地浸染着苍穹,星子黯淡,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都城仍在沉睡,唯有更夫模糊的梆子声,如同梦呓,在空旷的街道上孤独回荡。
密室石门被无声推开。陈默与孙悟空的身影融入这黎明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穿过寂静的街巷,如同两道掠过地面的幽魂。王总管安排的马车在城外约定的偏僻处等候,车夫是其绝对心腹,见到二人,只默默点头,便挥动马鞭,驾车碾着露水未干的官道,向东疾驰。
车厢内一片沉默。孙悟空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沉凝,那缕混沌之力在他体内如同蛰伏的火山,内敛却蓄势待发。陈默则指尖在膝上虚划,最后一次推演着阵符的衔接与可能发生的变数。两人皆已将那特制的阳刚药粉撒于周身,气息被完美遮蔽,如同两块沉入深潭的石头。
马车在距离朝阳谷数里外便悄然停下。二人下车,步行入谷。
此谷状如仰盂,四面山丘环抱,唯有东面开口,正对即将升起的朝阳。谷中地势平缓,生着齐膝的荒草,此刻沾满了沉甸甸的露水,行走其间,窸窣作响,寒意沁人。谷中央有一片天然形成的白石平台,光滑如镜,正是布阵的绝佳所在。
天色依旧晦暗,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鱼肚白,黑暗与光明的界限正在那里无声地角力。
“便是此处。”陈默站定于白石平台中央,目光扫过四周。此地阳气虽未完全升发,但那股涤荡昏寐、破尽阴邪的初生之意已悄然凝聚。
他不再多言,自怀中取出那叠昨夜绘制的朱砂符箓。并未立刻布设,而是先以脚步丈量平台,每一步踏出,脚尖都微不可察地注入一丝琉璃佛力,如同打下一根无形的桩基,与脚下大地隐隐相连。
孙悟空则默契地退至平台边缘一块巨石之后,身形如同融入山影,气息彻底收敛,唯有那双金色眼眸,在渐褪的夜色中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冷光,警惕地扫视着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獬豸洞的方向。他的右拳微微握紧,感受着体内那缕力量如同毒蛇般缓缓昂首,只待猎物出现,便会发出致命一击。
陈默动了。
他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在白石平台之上疾走。手中符箓并非随意抛洒,而是依据某种玄奥的轨迹,精准地贴附于他先前脚步丈量出的节点之上。每一张符箓落下,他指尖都迸发出一点微弱的琉璃光华,瞬间激发符文中蕴含的阳和辟邪之力。
“乾位,天光引!”
“坤位,地脉镇!”
“离位,真火燃!”
“坎位,玄水涤!”
他口中低诵真言,声音清越,在这寂静的山谷中传出老远,却又被某种力量约束,并未肆意扩散,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回响,如同与这片天地产生了共鸣。
一张张符箓落下,彼此气机勾连,渐渐构成一座无形却真实存在的阵法雏形。空气中那原本清凉的晨风,似乎变得温暖干燥起来,荒草上的露珠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蒸发。一股沛然莫御的、至阳至刚的气息开始以白石平台为中心,缓缓汇聚、升腾。
东方那线鱼肚白逐渐扩大,染上了淡淡的金边。
陈默的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身影,唯有那点点琉璃光与朱砂符箓的红光交错闪烁,如同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当最后一张主符被他精准拍入平台正中心的“阵眼”之位时——
嗡!
整个白石平台轻轻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所有符箓同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金红色光芒,光芒彼此交织,冲天而起,却又在离地三尺之处被无形之力约束,化作一个半透明的、覆盖了整个平台的巨大光罩!
光罩之上,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散发出炽热刚正、辟易万邪的磅礴气息!谷中残余的最后一丝夜色与阴寒被瞬间驱散,连空气都变得灼热而纯净。
净光辟邪阵,成!
就在大阵成的刹那,陈默并未停歇。他猛地自怀中取出那幅已然黯淡无光的《正气歌》残卷,将其郑重置于阵眼主符之上,同时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那残卷上急速绘制下一个繁复的符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以吾精血,引浩然长存!启!”
随着他一声敕令,那残卷竟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纯净炽白的浩然之火,猛地注入阵眼之中!
整个净光辟邪阵的光芒骤然再盛数倍!光罩变得更加凝实,其上的金色符文仿佛化作了实质的火焰文字,散发出更加恐怖净化之力!甚至隐隐与遥远天际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产生了感应,引来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初生紫气,融入大阵之中!
这一刻,陈默不惜损耗本命精血,以正气歌残卷为引,将这座大阵的威力短暂提升到了一个极致!其目的,绝非仅仅“屏蔽”与“净化”那么简单,更是一种最强的挑衅与宣告!
果然!
就在那缕初生紫气融入大阵,浩然之火熊熊燃烧的瞬间——
“唳——!!!”
一声尖锐愤怒、充满了惊惧与暴戾的狐啸,猛地从獬豸洞的方向撕裂夜空,疾速而来!
那啸声蕴含着强大的魅惑与精神冲击,若是寻常修士在此,只怕瞬间便会神魂颠倒,陷入幻境。然而声波撞上净光辟邪阵的光罩,却只激起一阵涟漪般的金色波纹,便被那至阳至刚的浩然之气消弭于无形。
下一刻,一道粉红色的妖云如同溃堤洪流,自西方天际滚滚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妖云之中,隐约可见一道窈窕诱人却散发着滔天怨毒的身影——正是那玉面狐妖!
它显然被陈默这公然“净化”獬豸洞气息、甚至引动朝阳紫气的举动彻底激怒,再也顾不得什么算计陷阱,径直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