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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骸骨佛面城(上)(1 / 2)

粘稠、冰冷、带着万年腐朽气息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死死包裹着阿汐。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吸入冰窖底层的寒铁碎屑,刺痛着喉咙和肺腑。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巨鲸腹中的磷虾,在无边无际的死寂与庞大压迫中沉浮。身体被一股强大却濒临溃散的力量承载着,在崎岖湿滑的骸骨地面上颠簸前行。后背紧贴着那片冰冷坚硬、布满蛛网裂痕的琉璃甲胄,每一次硌痛都清晰地提醒着她身下这尊“斗神”的状态是何等岌岌可危。

浓烈的铁锈腥气、血肉腐烂的甜腻恶臭,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如同万年玄冰碾碎后的凛冽气息,构成了这深海鬼域唯一的空气。

阿汐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被一层薄薄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藻汁粘液覆盖。她用力眨了眨眼,酸涩的刺痛传来,视线才艰难地聚焦。

孙悟空正背着她,在由无数巨大骸骨铺就的、倾斜而湿滑的“地面”上跋涉。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仿佛脚下不是骸骨,而是烧红的烙铁。覆盖着裂痕琉璃甲胄的双腿每一次抬起,都带起粘稠的墨绿色汁液,那是下方缓缓流淌的、如同城池血管般的污秽“护城河”溅起的浪花。

他周身的暗金斗焰微弱得几乎熄灭,只剩下甲胄裂痕深处,一丝丝顽强游走的暗金流光,以及……那新生的、如同极地冰髓般幽邃的冰蓝光晕。

这冰蓝的光晕,正是之前“深蓝鬼眼藤”馈赠的阴寒之力所化。它如同最细密的冰丝,艰难地缠绕在暗金斗焰的残烬之上,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带来一丝深入骨髓的凉意,勉强压制着甲胄之下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的猩红混乱。正是这缕缕冰寒,驱散了阿汐意识沉沦时那几乎冻结灵魂的绝望冷意。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移向孙悟空紧握在身前、护在胸口的右拳。指缝间,那点琉璃微光正微弱而执着地跳动着!

它不再是纯粹的七彩佛光,更像是一颗被最纯净的冰蓝水晶包裹着的琉璃心核。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之烛,却异常稳定,每一次明灭,都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从孙悟空体内艰难流转而来的、那源自深海藤壶的阴寒能量。这融合了佛性慈悲与深渊寒意的奇异微光,是他体内那随时可能崩毁的、狂暴力量与破碎心核之间,唯一脆弱的维系。

然而,维系这平衡的代价,清晰得令人窒息。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是破损的风箱在拉扯,带着铁锈摩擦般的嘶哑,在死寂的鬼城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那宽阔的脊背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覆盖甲胄的肌肉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透出一种力竭的、令人心碎的颤抖。

眉心中那道竖纹,此刻不再是沸腾的熔炉口,猩红的混乱光芒被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的冰蓝光晕死死覆盖、压制,如同被强行冰封的火山。

但这压制显然已到了极限,那层冰蓝光晕本身也在剧烈地波动、稀薄,边缘处猩红的混乱光芒如同熔岩毒蛇,疯狂地噬咬着冰封的边缘,每一次冲击都让孙悟空高大的身躯发生一次剧烈的痉挛,脚步也随之踉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倒下。

他在燃烧自己最后残存的一切——意志、破碎的琉璃心核碎片、强行汲取的阴寒能量——与体内失控的混沌反噬进行着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拉锯战。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是对这副残破躯壳和濒临崩溃神魂的极致压榨。

阿汐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挣扎着想开口,喉咙却如同被滚烫的砂砾磨过,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哑气音:“孙……”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清晰地在她身下响起!

阿汐惊恐地低头看去!

只见孙悟空左腿膝盖后方,覆盖着琉璃甲胄的地方,一道原本就存在的、如同闪电般的裂痕,在刚才又一次剧烈的踉跄中,骤然扩大!边缘处,一小片指甲盖大小、流淌着暗淡金辉的琉璃碎片,无声无息地剥落下来,掉入下方粘稠流淌的墨绿色“护城河”中,瞬间被那污秽的汁液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那碎裂的声响,如同敲打在阿汐紧绷的神经上!她看着那甲胄裂痕下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同样布满细密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琉璃般的骨骼!那骨骼深处,隐隐透出躁动不安的猩红光芒!

“不……”

阿汐的眼泪瞬间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秽滑落。

仿佛是这细微碎裂的连锁反应,孙悟空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他单膝重重砸在下方一块凸起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巨大肋骨上!坚硬的琉璃膝盖与骸骨碰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呃啊——!”

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他死死用左臂撑住地面,覆盖着甲胄的手掌深深陷入骸骨缝隙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眉心的冰蓝光晕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瞬间黯淡下去,猩红的混乱光芒趁机暴涨,如同沸腾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大半张脸!眼中那点艰难维持的暗金火焰疯狂摇曳,几乎被彻底淹没!

而他护在胸前的右拳猛地收紧!指缝间那点琉璃冰蓝微光骤然黯淡下去,明灭的频率变得混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光!光!”

阿汐在他背上失声尖叫,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伸出自己沾满污泥、冰凉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按向孙悟空紧握的右拳!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和力量去“保护”那点微光!

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粗布衣袖传来,那是琉璃甲胄的坚硬与刺骨寒意。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及那紧握拳头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竟然顺着她的指尖,逆流而上,轻柔地渗入她的掌心!

阿汐浑身剧震!

这暖流……并非来自她自身!它微弱,却无比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灵魂的安宁力量!它源自……那点被孙悟空死死护在拳心、濒临熄灭的琉璃冰蓝微光!

仿佛这微弱心核的灵性,感应到了她不顾一切的触碰,在自身濒临崩溃的边缘,依旧本能地分出了一丝最纯粹的生命暖流,试图安抚这个渺小凡人的恐惧!

这微小的、源自守护本能的反馈,如同一道暖流注入了阿汐几近冻结的心田。巨大的悲伤与一种更加决绝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恐惧。她不再试图“保护”,而是紧紧贴靠着那冰冷坚硬的脊背,用自己微弱的存在感,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她哽咽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或许是这微弱暖流的刺激,或许是少女那不顾生死的贴近带来的无形支撑,孙悟空紧握的拳头极其轻微地松了一线。那点琉璃冰蓝微光在剧烈的明灭后,终究没有熄灭,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顽强地重新稳定了一丝丝。眼中疯狂翻涌的猩红混乱似乎被这微光牵扯,狂暴的势头被强行遏制了一瞬。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如同撕裂破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再次将自己从跪倒的状态撑了起来!

没有言语。只有更加沉重、更加艰难的喘息,和重新迈开的、如同灌了铅的脚步。

他不再看向前方那座散发着无穷怨毒气息的恐怖城池,只是死死盯着脚下崎岖的骸骨之路,一步,又一步,朝着那由巨大佛口獠牙构成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城门方向,挪去。每一步,都在湿滑的骸骨和粘稠的墨绿汁液上留下一个深陷的、混合着暗金血液的印记。

阿汐紧紧伏在他背上,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冰冷的甲胄间,只感觉身下这具躯体的每一次颤抖、每一声粗重的喘息,都如同重锤敲打在她的灵魂上。

她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鬼城,只专注于感受那拳心透过甲胄传来的、微弱却依旧存在的搏动——那是光,是希望,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火种。

死寂。

无边无际、沉重得如同亿万钧水压的死寂,笼罩着这座由古佛头颅骸骨构筑的亵渎之城。没有风声,没有水声,甚至没有他们自己脚步声的回响——所有的声音都被那粘稠如墨的海水和脚下巨大骸骨吸收、吞噬。

阿汐感觉自己像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琥珀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也被这凝固的死寂扭曲。唯有身下孙悟空沉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是这片绝对寂静中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律动。

每一次吸气,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檀香余烬的腐朽、血肉烂透的甜腻腥臭、金属锈蚀的刺鼻、以及一种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万物归墟的终极寒意——都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她的肺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身下的颠簸停止了。

阿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开眼。

他们停在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边缘。广场同样由无数巨大骸骨拼接铺就,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墨绿色“护城河”汁液。而广场的尽头,便是那由巨大佛口獠牙构成的、散发着吞噬与禁锢气息的恐怖城门!

近距离的观察,带来的震撼与恐惧远超之前!

那两排交错刺出的森白巨齿,每一根都粗壮如远古巨兽的腿骨,长度超过十丈!獠牙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磷光的深海苔藓与暗红色的珊瑚状增生,如同附着在巨齿上的病态寿衣。

苔藓缝隙间,无数细小的、形似骷髅头骨的惨白骨片紧密镶嵌,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针尖大小的、惨绿色的磷火,如同亿万只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城门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

一种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墨绿色光雾,从城门内部弥漫出来,散发着比外围更浓烈百倍的污秽佛力与龙宫魔气。光雾中,隐隐可见无数扭曲的、由骸骨和腐烂海藻构成的触须状物在缓缓蠕动、伸缩,仿佛巨兽咽喉内壁的绒毛,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城门两侧,并非空无一物。

矗立着两尊高达数十丈的“守卫”!

那并非雕像,而是两具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被强行改造的遗骸!

左侧,是一具相对完整的深海魔鲸遗骨。它庞大的骨架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拉伸,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直立姿态。原本的头颅被替换成了一颗巨大的、半边焦黑破碎的佛陀颅骨!那佛陀颅骨低垂着,破碎的眼窝中镶嵌着两颗流淌着污秽金液的巨大“佛眼”,散发着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注视”。

魔鲸巨大的肋骨被拆解、重组,缠绕在佛陀颅骨周围,形成一圈狰狞的骨刺王冠。它的一只前鳍骨被改造成了巨大的、握着一柄断裂降魔杵(杵尖已被替换成某种狰狞的魔骨尖刺)的骨爪,杵尖正对着城门方向,散发着禁锢的威压。

右侧,则是一具更加扭曲的存在。主体似乎是某种巨型海蛇或海龙的脊椎遗骨,盘绕虬结,形成扭曲的柱状。脊椎顶端,并非头颅,而是被强行嫁接上了一尊只剩下胸腹部位的残缺佛陀金身!那金身断裂的颈项处,流淌着凝固的暗金“血液”,胸膛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边缘焦黑卷曲的窟窿触目惊心!而在这个本该是心脏位置的窟窿里,此刻却镶嵌着一颗巨大、漆黑、如同深渊漩涡般的魔龙独眼!

魔眼冰冷地转动着,瞳孔深处燃烧着幽绿色的龙炎,死死锁定着城门前的渺小身影!这扭曲造物的“手臂”,则是两条从脊椎骨上延伸出的、覆盖着漆黑鳞片和骨刺的巨大骨鞭,鞭梢如同蝎尾,闪烁着剧毒的幽光。

这两尊由佛魔残骸亵渎拼合而成的“门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滔天的怨气。它们静静地矗立在粘稠的墨绿光雾中,如同这座骸骨佛面城永恒的、沉默的诅咒。

孙悟空停在广场边缘,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剧烈地颤抖着。城门内弥漫出的污秽墨绿光雾如同拥有实质的重量,混合着两尊扭曲门神的恐怖威压,形成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碾压在他濒临崩溃的躯体上!

“呃……嗬……”

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覆盖着裂痕琉璃甲胄的身躯发出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眉心的冰蓝光晕被这恐怖的压迫瞬间压缩到几乎看不见,猩红的混乱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喷涌而出,瞬间将他整张脸都染成了不祥的血色!眼中那点暗金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狂暴、混乱、毁灭一切的猩红漩涡!

他护在胸前的右拳猛地收紧!指缝间那点琉璃冰蓝微光在这内外交攻的绝境下,骤然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凄厉的一次闪烁!七彩与冰蓝的光芒疯狂交织、挣扎,仿佛发出无声的尖啸,随即……光芒如同被巨手掐灭的烛火,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点比萤火还要微弱、随时可能消散的灰烬余晖!

“光……灭了?”

阿汐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巨大的绝望让她几乎窒息。

然而,就在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巨响,猛地从他们脚下的骸骨广场深处传来!整个巨大的骸骨平台剧烈地震颤起来!无数细小的骨渣和附着的苔藓珊瑚簌簌落下!

紧接着,在阿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两尊由佛魔残骸拼合而成的扭曲门神,那镶嵌着污秽佛眼的魔鲸佛陀和胸膛嵌着魔龙独眼的蛇骨金身,它们空洞的眼窝和魔眼之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污秽光芒!

左侧魔鲸佛陀破碎眼窝中的污秽金液疯狂沸腾,射出两道粘稠如实质的、散发着禁锢与石化气息的暗金光柱!右侧蛇骨金身胸膛魔眼中的幽绿龙炎则暴涨,喷吐出两道扭曲的、带着撕裂灵魂尖啸的墨绿邪炎!

光柱与邪炎并非射向他们,而是……射向了他们脚下的骸骨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