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略一沉吟,时空之瞳幽光微闪,几个在矿场和逃亡途中结识、机敏过人的散修面孔瞬间掠过脑海:“有!‘钻地鼠’孙三,口技一绝;‘百灵鸟’柳七娘,消息最灵!”
“好!”苏瑶斩钉截铁,“让他们带上足够的灵石,去雇佣那些走街串巷、被幽冥阁视为蝼蚁的游吟诗人、说书盲叟、甚至是沿街乞儿!不用他们编造,只需将天途盟低价售粮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最市井的方式,传唱出去!尤其是幽冥阁势力根深蒂固的‘黑石’、‘鬼哭’、‘白骨’三城!”
“第三步,”苏瑶的目光转向林逸,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亲自去!带上破界刃,和所有能动的人手!目标,幽冥阁设在鬼墟外围,看守最松懈的‘丙字七号’转运粮仓!不用强攻,只需在粮价崩盘、人心浮动、守卫松懈之时——”
她做了一个虚空抓握然后猛然撕开的手势,眼中寒光凛冽:“烧!一粒存粮,都别给他们留下!”
“烧粮仓?”李黑水听得热血沸腾,狠狠一拍大腿,“这个俺老李在行!保证烧得它连老鼠洞都烤焦!” 他巨大的骨刀兴奋地挥舞了一下,带起一股腥风。
“不,”苏瑶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如同淬毒的弯刀,“不是烧。是‘搬’。把他们的粮食,变成我们的‘赈济粮’!搬不走的,再烧!” 她看向林逸,“你有破界刃,撕裂仓廪结界易如反掌。李大哥的霸体,正好搬运。记住,动静要小,速度要快,在幽冥阁反应过来之前,让他们的粮仓——彻底、干净地消失!”
林逸缓缓站直身体,拄着破界刃的手不再颤抖。幽蓝的瞳孔深处,冰封的杀意被一种更冰冷、更高效的锋芒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好。诛心,先断粮。老李,召集人手!苏瑶,裂谷交给你。”
“放心。”苏瑶只回了两个字,目光投向裂谷上方那狭窄的、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天空,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掀起的风暴。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淡金色的算筹虚影在瞳孔深处无声地碰撞、组合,推演着无数种可能和随之而来的血腥反击。
距离葬剑裂谷百里之外,黑石镇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阴影里。
一个獐头鼠目、穿着幽冥阁低级执事制式黑袍的汉子,正缩着脖子,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喜滋滋地把玩着手里刚“征收”来的一个成色不错的玉镯。玉镯温润,在他粗糙油腻的手指间转动,映着月光,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他咂咂嘴,盘算着这趟“外勤”的油水,回去又能去鬼墟最下等的窑子里快活几天。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矿洞深处特有的阴冷霉味和尘土吹了进来。
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沙哑苍凉的歌声。那调子古怪,不成曲调,像是用钝刀子在破锣上刮,带着一种直白到粗鄙的悲凉:
“黑市鬼呦,粮仓空喽——”
“老爷肥肠满肚油喽——”
“娃娃饿成小骷髅喽——”
“忽闻天降金麦粉喽——”
“三成粮价救命喽——”
“黑市的鬼,你慌不慌喽——”
歌声断断续续,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獐头鼠目的执事刚开始还不在意,只当是哪个饿疯了的流民在胡咧咧。可当“三成粮价”、“金麦粉”、“救命”这几个词清晰地钻进耳朵时,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金麦粉?三成粮价?”他猛地抬起头,绿豆小眼里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手中的玉镯差点掉在地上,“放屁!哪来的金麦粉?三成?青禾米的三成?这他妈不是要造反吗?!” 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探出头,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废弃矿洞外,是黑石镇边缘泥泞肮脏的棚户区。昏暗的夜色下,几个蜷缩在破棚子外的枯瘦身影似乎动了动,朝着歌声飘来的方向抬起了头。那些麻木绝望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粗鄙却直指要害的歌声,悄悄点燃了。
执事的后背,莫名地爬上了一层冷汗。他捏紧了手中的玉镯,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烫手。他烦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哪个不开眼的穷鬼在号丧!扰了爷的清净!” 骂声在空旷的矿洞里回荡,却显得格外心虚。
他缩回阴影里,却再也无法安心把玩那玉镯。耳朵不由自主地竖起,捕捉着风中那如同诅咒般不断重复的、沙哑苍凉的调子。那歌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钻进黑石镇的每一个角落,钻进那些被饥饿和压榨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