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声音在空旷而压抑的最终空间里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短暂的死寂。
工蜂第一个爆发出来,她几乎是冲到林烬面前,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睛赤红:“答案?老大!我们怎么能选那个狗屁继承!那是让你去死!去变成一个活着的墓碑!” 她指向那颗巨大、痛苦搏动的心脏,“为了这个……这个快要烂掉的东西?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走!撕开那层膜,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的扞卫。
“离开,意味着亲手加速它的死亡。” 凌霜的声音响起,清冷而疲惫。她站在稍远的位置,银色的瞳孔凝视着那颗缠绕着病变与冰冷干涉的心脏,仿佛能感受到那源自宇宙尺度的无边痛苦。“我们或许能活,但将永远背负着毁灭一个世界的罪孽,即使那是一个垂死的世界。而且,我们能逃去哪里?外部真的是乐园,还是另一个囚笼?” 她的目光转向林烬,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悲悯,“我‘看’到的那条路,那条将你化作基石的道路……虽然残酷,但那或许……是真正的‘拯救’。”
“拯救的定义是什么?” K-七的电子音插入,不带感情,却切中要害,“若以泰拉盖亚整体生命延续为优先项,继承方案成功率推算为18.7%,远高于逃离后该个体在未知环境中长期存活的概率(不足0.03%)。但若以小队成员,尤其是指挥官林烬的个体生存为优先项,结论相反。逻辑冲突,需要更高优先级指令。”
“活着才有未来!” 影刃的声音从平台边缘传来,他背对着众人,检查着那些闪烁的装置,声音冷硬,“死在这里,无论为了什么,都毫无意义。自由不是罪过。”
苏婉用力摇头,泪水终于滑落:“我们不能……不能就这样替林烬决定!也不能……就这样抛弃一切!” 她看向那颗心脏,“它孕育了生命,哪怕现在痛苦不堪……我们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小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苏婉的手臂,她的精神力场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剧烈起伏,感受着队友们几乎要将彼此撕裂的痛苦与挣扎,也感受着那颗“心脏”传来的、如同亿万生灵哀嚎的悲鸣。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分歧,从未如此刻般尖锐赤裸。一边是至亲队长的生命与自由,一边是或许虚无缥缈的拯救与沉重的道德枷锁。
林烬看着他们,看着每一张熟悉面孔上的痛苦、愤怒、迷茫和坚定。他体内的剧痛依旧,但精神却异常清晰。一路走来,从腐烂之胃的挣扎求生,到神经枢纽的真相冲击,再到与阿克托斯的规则对抗……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感悟,都在此刻汇聚。
他缓缓挺直了嵴梁,尽管这个动作让他几乎再次咳血。
“你们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众人愕然看向他。
“工蜂不想我死,没错。” 他看向双眼通红的工蜂,“影刃追求自由,没错。凌霜看到拯救的可能,没错。苏婉无法抉择,小雅感受痛苦,K-七分析利弊……都没错。”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投向那颗痛苦的心脏和冰冷的边界膜。
“但你们争论的,是基于他们给出的两个选项——牺牲我,或者牺牲它。” 林烬的左眼,那银色的“真实之瞳”再次亮起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
众人一愣。
“我刚刚……差点被‘格式化’。” 林烬抬起自己那依旧有些不稳定的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混沌的光晕,“阿克托斯的力量,源自这个世界的规则,却要将我这样的‘异数’抹除。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符合秩序’和‘违背秩序’。就像他们认为,对待泰拉盖亚,要么彻底‘净化’(毁灭),要么任其‘病变’(腐烂)。”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个濒临崩溃却又顽强存在的“平衡奇点”。
“但我的力量……【归墟】,不是毁灭,也不是创造。它是循环,是平衡。”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触及了某种本质的笃定,“为什么不能有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凌霜的银瞳骤然收缩,她似乎捕捉到了林烬话语中蕴含的、某种超越她此前所见的命运支流。
“我不做殉道的基石,也不做逃离的窃火者。” 林烬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他指向那颗被病变和冰冷装置缠绕的心脏,“我要做的,是清理和镇压。”
他指向那些墨绿色的坏死脉络和苍白的金属结构:“将这些侵蚀它的‘病变’和‘错误净化’的干涉,从它的核心……剥离出来!”
“什么?!” 苏婉惊呼,“这怎么可能?它们已经和它的生命结构深度融合!”
“用【归墟】。” 林烬的右臂上,暗银色的脉络再次浮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包容性,“我的力量,可以吞噬、终结,也可以……作为容器。我将这些侵蚀性的力量,强行纳入我体内的‘循环’之中,将它们中和、隔离。”
他看向上方厚重的世界之膜:“然后,我不需要牺牲自己去融合心脏。我的‘平衡奇点’,可以成为心脏与世界之膜之间的一个……缓冲层,一个净化过滤器。我留在那里,维持这个状态,镇压被剥离的侵蚀力量,同时让泰拉盖亚自身残存的健康部分,获得喘息之机,缓慢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