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源自惊鹿第三份报告的滔天震撼,融合着他为她挡箭浴血的直观冲击,已将她对宇文成都的认知颠覆殆尽——
他不是乱臣贼子,是以血与火践行“堂皇正道”、将暗藏的大善与大勇融于骨髓的真豪杰。
但杨雪霁的心中,仍有最后一丝细微的尘埃悬而未落。
她的信任已坚固如磐石,可那份深藏于心的悸动与探究欲,却如同春雨后的新芽,非但未曾枯萎,反而在窥见其伟岸轮廓后,更渴望触及他过往的脉络与内在的温度。
这种渴望,促使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杨雪霁并未去暖阁打扰养伤的宇文成都,而是让人请来了外书房常伴将军左右的允执。
允执年约三十许,面容沉毅,眼神锐利如刀锋打磨的棱角,气质如磐石般冷硬,是宇文成都处理军务、参赞机要的头号臂膀。
茶盏无声,杨雪霁指尖轻轻点着杯沿,目光落在允执沉静的脸上,声音温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允执将军跟随将军日久,想必历经风云无数。”
“雪霁冒昧,心中一直存有一惑……如先生这般人杰,当初为何甘愿追随将军?将军……又是如何让先生这般人物死心塌地的?”
她问得隐晦,将焦点聚焦在允执本人的选择上。
允执抬眸,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杨雪霁的面容,似乎在确认她问话的纯粹性。
片刻后,他微微垂目,声音平稳低沉,却字字如铁屑坠地——
“夫人过誉。属下并非人杰,唯是将军身边一卒。”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却又刻骨铭心的画面,“十年前,属下因细作嫌疑被投入死牢,身受酷刑,百口莫辩。家族蒙羞,自身难保。证据链天衣无缝,是将军……”
他眼中锐光一闪:“将军那时刚从辽东血战归来,闻听此案,不顾伤势未愈,星夜提审,三日三夜未合眼,亲自梳理证词、勘察微迹,于一片‘铁证’中寻得一线生机——”
“一件被忽略的凶器纹路与指证属下的凶器有毫厘之差!将军亲赴刑场,于铡刀落下前一刻,喝停行刑!”
允执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难得的起伏,那是对往事惊涛的回响:“将军言:‘法之准绳,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宁纵真凶十载,亦不枉杀一人!此案未明,此刀不停!’”
他抬起头,直视杨雪霁,“将军凭此一句,力排众议,为属下争得重审之机,终得真相大白!后属下方知,将军三日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旧创都崩裂数处!”
他眼神重新变得沉静如渊,却蕴含着比刚才更厚重的力量:“世人只见将军出剑快、落刀狠。却不知将军刀下,从不沾无辜之血。法理之尊严,更甚于其自身威名。”
“‘堂皇正道’于将军,非口号,乃是刻于骨血之中的本能!”
“允执此身此命,非为报恩,乃是为……护持此道不坠尘泥!”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信徒般的狂热崇拜与至死不渝的决心。